圣洁的雪山,明丽的海子,汽车在山路上急转了几个弯,速度明显放慢。公路下方可见星星点点藏民的房屋。前方,路边跑跳着一个孩子。
一个普通的藏族孩子—— 是的,他只是一个在路边跑着跳着的快乐而矮小的孩子。
突然,他放慢了步子,他站住了,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带着孩子的幼稚与欢欣,但很快,他的面容就笼上了一层庄重,他注视着我们的车驶向他的身边。
就在我们从他身边掠过的一刹那,他举起手来,端端正正地向着这辆载着陌生旅人的车,行了一个长长的、庄严的礼。
我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回望着那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我要尽量把他看得更清楚——他依然站在原地,个子瘦小,只穿一件衣服,很单薄的样子,头大眼大,颇有神采,站在四千米高原的某处公路的转弯处,身子转向车子驶去的方向,一动不动,依然带着那种不符合他年纪的庄严……我不明白,是什么,让这样幼小的孩子,用如此虔敬的眼神,对一辆陌生车辆中素未谋面的旅人施礼。
后来,我在路上见过许多这样的孩子。他们三五成群,在路边跑着,跳着,嬉笑打闹着,但是,只要有行经的车辆,他们会立刻收起顽皮与天真,用一种成人般严肃的、虔诚的眼神,注视着飞驰而过的车辆,庄严地行礼,目送车辆远去,直至消失。表情真诚、庄重,动作正式、整齐。
那天黄昏,我向车上的藏族司机询问孩子敬礼的因由,这位强健的康巴男子只是偏过头来向我微笑。我知道他是听得懂汉语的,可是,他却缄默了许久才告诉我:“他是在向你们敬礼,在感谢你们。”
我多次向我的藏族朋友们询问,他们的答案与那位司机如出一辙——再也没有其它的解释了。直到我遇到一位志愿者,他从大城市走进大山深处,留驻在这儿,他了解这儿的习俗与传统。他说:“那些孩子们,他们的家庭太困难了,他们没办法读书。许多孩子是接受了外界微薄的资助才可以读书,于是,他们的老师教育他们,向着每位经过的人敬礼。老师说,也许,那位带给他们帮助的人,就在那些飞驰而过的车中……”
听到这番解释的时候,我竟有了寒彻心扉的痛楚。我没有为这片土地写过一篇通讯,没有为这里的孩子讲过一堂课。甚至,来不及给他们一个温暖的眼神,车子就一晃而过。但,孩子们却把他们深沉而朴素的感恩,举过头顶,献给了我。
这让我痛心,更让我震撼。从小到大,一次次捐款捐物,只是响应号召,带着一点朦胧的情谊,把东西送给远方不知名的人们,我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也不了解他们的生活状态。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只是认为我有义务这样去做。我如何能想得到,这深山中的人们,他们的渴望与希冀,他们的生活与岁月,他们质朴与虔敬的心?
我该拿什么来面对,孩子们庄严的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