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1] 画·凝固的杀意阳光越强,投下的影子就越暗。骆勇忽然想起这句话,不由得瞥了一眼窗外,其实天色阴霾,东南边的天空被云层压着,边缘勾勒着一道不祥的粉色光痕…
[1] 画·凝固的杀意
阳光越强,投下的影子就越暗。骆勇忽然想起这句话,不由得瞥了一眼窗外,其实天色阴霾,东南边的天空被云层压着,边缘勾勒着一道不祥的粉色光痕。
对面的男人掏出手绢,用力擦了擦额头。他是画廊老板,姓吴,眼睛像松鼠一样不安。
“没想到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吴老板攥着手绢,粗短的手指痉挛着。这类男人做事谨慎,但偶尔也会冒险犯难,他能来报案,一定做过尖锐的思想斗争。
“那幅画带来了吗?”骆勇问道。
“你最好亲自去画廊看看。”吴老板紧张地说,“参观者向我举报以后,我立刻把画撤了下来,可还是晚了,都怪我,我太大意了。”他使劲拧着眉毛。
外面响起敲门声。施洁进来,朝骆勇点点头。
“什么画?”施洁问吴老板。
“一个凶杀现场。”吴老板起身,低声说。
此刻,那幅画摆在长廊尽头最幽暗的屋子里,骆勇和施洁四十分钟前来到这里,正在俯身观察。画面极为震憾。
“你们看,一种冷酷的美。”吴老板激动地说,“死亡美学,幻灭、伤悼,有一种爱情的绝望与偏执。这是陈拓最好的作品了,如果他就这样实现转型,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这种画能卖吗?”施洁看了看吴老板。
吴老板立刻萎顿下来,艰难地说:“不少客户有特殊癖好,为满足他们的收藏需要,我们不定期举办一些地下展览,这已经不算秘密了。”
骆勇始终观察着画面。笔触细腻逼真,就像一幅摄影作品。背景是某家的客厅,一个裸体女人侧卧着,腰部围着一袭薄纱,明亮的地板上泼洒着鲜血,血水蔓延到巨大的陈列柜旁,柜子上摆放着一些奖杯,隐约能看到字迹。
画中女人眯缝着眼睛,脸庞有些扭曲,反而使她的面颊呈现一种歇斯底里的美态。正面看不到她的伤口,但她的脚边横放着一把刀,刀型很奇怪,少数民族的产物,像一轮弯月。刀锋上沾着血。
“你认识画中的模特吗?”骆勇淡淡地问。
“认识。这女人,还有画家,还有那客厅的主人,我全都认识。”吴老板急迫地说着,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肩头的责任推卸掉。
“好,一个一个来。先说说这女人。”
“她叫江菲,演过几部影视剧,也拍过一些广告,有个挺有名的化妆品就请她做的代言,可她始终半红不紫。”吴老板说到这里,吸了口气,“后来她神秘失踪,有人说她去当尼姑了——圈子里什么新闻都能传出来。”
“那么,客厅的主人是谁?”骆勇问。
吴老板又用手绢擦了擦额头,低声说:“郑纬强。”
一旁的施洁不禁抬起脸。骆勇也想起来,郑纬强,名气很大的电影导演。
“你能确定吗?”施洁追问。
“本来我早应该发现的。”吴老板几乎呜咽起来,“你看这些奖杯——”他指着画面上的陈列柜,其中一个证书上写着:第十三届影评人协会金奖。“这个奖很有名,是今年年初的事,郑纬强用一部独特的电影拿了这个奖。”
骆勇又看了看画面,墙上的钟表显示时间:2∶14。窗口投进的阳光告诉他,这是发生在下午的景像。“画家呢?说说他吧。”
吴老板忽然安静下来,用一种压抑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陈拓,他已经死了。”
[2] 暗·追魂索
办公室,施洁把一沓资料放到桌上。“陈拓是今年二月自杀的,郑纬强也是在二月得到了影评人协会大奖。”
骆勇翻看着资料,其中有陈拓的照片,一个憔悴的男人,不到三十岁,目光飘忽,瞳孔的焦点散乱不定,即使面对着摄影镜头,陈拓的思绪也在别处。
“艺术这个行当,运气和天赋同样重要,”施洁继续说。“陈拓很有天赋,可惜运气差了点,而且身后没有强有力的支撑,所以只能算边缘画家。”
骆勇打开文件夹,陈拓的作品都被缩成32K大小,整齐排列着,这是吴老板提供的,每件作品都附有价格。陈拓的画大多徘徊在二千元之内。
“陈拓是传统的风景画家,”骆勇微微有些惊讶。“他的艺术一点也不另类。”
“只有这件‘凶杀’作品,也是价格最高的一幅画。”施洁指了指墙角,吴老板把原件给了他们。“据吴老板说,这幅画是今年一月底,由陈拓交给画廊的,吴老板当时在香港出席会议,没有看到。那幅画压在了仓库,陈拓自杀后,画廊展出了陈拓的遗作,但成交额仍然很低。前不久,吴老板偶然发现这幅画,立刻被画面的气势震撼了。他认出了画中的女人,却没注意客厅背景,没把一切联系起来。他把这幅画当作一个疯狂天才的绝笔,一个梦呓般的幻觉。”
骆勇点了点头。“吴老板的心理压力很大。客户给他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是啊,认出客厅背景的人,很快就在圈子里传播起来,这种事比瘟疫还快,更别提牵涉进了一位著名导演。”
“那我们就去拜访一下郑纬强。”骆勇合起了资料袋。
郑纬强在郊区的片场,正为新电影做准备。骆勇的车子转过十字路口,看到一座告示牌:《追魂索》外景地,非请勿入!
骆勇无声地笑了笑。
远远的,六七辆汽车散放在田野边,十几个记者正跟片场的工作人员交涉着,听起来双方的火气都很大。
为了不引起注意,骆勇开的是普通车子,两人下了车,径直走向办公区。郑纬强三十多岁,除了那双溜溜圆的眼睛之外,整张脸没什么神采。施洁的第一感觉是:酒色过度。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郑纬强尖声尖气地说。“那幅画简直是无稽之谈,是对我的人身攻击!”郑纬强越来越激动,椅子吱嘎响个不停。
骆勇静静望着郑纬强,他把谈话的任务交给了施洁,而他则仔细观察郑纬强的体态秘语。每个人在谈话中都会不自觉流露一些小动作,此刻的郑纬强,就用食指不停地轻叩桌面。
施洁问:“郑先生,你和陈拓熟悉吗?”
“他在我的两部电影里做过布景,而且我还接济过他,”郑纬强用更尖细的声音说道。“前年冬天,他从云南采风回来,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简直就是个叫花子,我给了他五百元,可他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卑劣!”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样做?”施洁沉缓地说,“这是他自杀前的绝笔,他有什么目的呢?”
“是啊,很多人都会问,一个死人有什么目的,”郑纬强用双脚交替踩碾地面,“我怎么知道疯子的目的?你们尽可以调查嘛,反正我是无辜的!”
骆勇慢慢放下纸杯,忽然问道:“郑先生,《追魂索》什么时候筹备的?”
郑纬强愣了一下,眼光不自觉地飘向右边,他在回忆。这说明郑纬强的右半脑负责回忆,这是真实的——电影筹备时间不需要撒谎。
“三个月前。”郑纬强眯缝着眼睛,盯住骆勇,“为什么问这个?”
“哦,关于演员的事,我们了解不多。”骆勇欠了欠身,“江菲算是好演员吗?”
郑纬强的眼光散乱起来,一会儿飘向左边,一会儿飘向右边,在考虑措辞。“江菲?”郑纬强皱着眉头,似乎在极力搜索那个名字,“这个演员嘛,如果她还有机会学习的话,她应该能再上一个台阶。”
“你们的关系怎么样?”骆勇盯着郑纬强的眼睛。
郑纬强的眼光飘向左边,停顿了,左半脑负责构思——他准备撒谎了。
“只是一般交往,但我很久没见过她了。”郑纬强停止了一切体态秘语,静静看着骆勇,说,“听说江菲当了尼姑。”
[3] 笔·死亡摄影师
骆勇打开报纸,直接翻到娱乐版,通栏大标题:死亡油画女主角江菲,到底在哪里?黑色副标题:潜规则下的牺牲品!
郑纬强的照片也出现在版面上,时而愤怒,时而暴躁,看起来压力很大。
施洁走进办公室,说道:“有些重要人物给警局打电话了,要求我们尽快澄清事实,还郑纬强一个清白。”
骆勇笑了笑。“郑纬强的确是个人才。”
“画上的颜料检验结果出来了,红颜料中有鲜血成分,AB型,目前还不知道是谁的血。”
“寻找江菲的工作怎么样?”骆勇问。
“还没消息。”
施洁坐在骆勇对面:“你看会不会是这样的——假设江菲和郑纬强关系很特别,他们发生了矛盾,于是江菲要挟郑纬强,而郑纬强失手杀了江菲,正巧被陈拓看到,便画了一幅画,作为勒索之用。”
骆勇仰靠在椅背上,轻轻舒了口气。“每个人做事都该有动机,如果陈拓要勒索郑纬强,一定是为了钱,可他又为什么自杀?还有,他怎么能看到客厅里的凶杀景象?”
“会不会是陈拓想象出来的场面?”
骆勇说:“陈拓是圈子里公认的完美主义者,他的眼睛就像照相机,为了表现事物的细节,他会不厌其烦地反复描摹。仅凭想象,他无法把郑纬强客厅的一切描绘得如此精确,还有画中人的眼睛——你注意过江菲的眼睛吗,冷酷的绝望中蕴含着一丝笑意。”
施洁打个寒战。这时,电话铃响了。骆勇接起来,是吴老板。
“骆警官,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吴老板的声音很紧张。“她说她见过陈拓和江菲在一起。”
骆勇和施洁赶到约会地点,那女人已经等在那里。废弃的厂房是陈拓的工作室,充满油料味。
“我每月的十号来打扫卫生,陈画家只给我一百元。”她叫孙丽,目光虽然暗淡,脸庞却很秀气,“有一次我看到陈画家带了个女的,很漂亮,我想起来,那就是江菲。”孙丽咬着下嘴唇,似乎极力控制着什么。
“你并没有马上离开,是吗?”施洁问。
孙丽不安地晃了晃肩膀。“我……我躲在外面看着,江菲脱了衣服,躺在地上。我不敢再看,走了。”她显得很激动。
“你看到江菲的表情吗?”施洁追问。
“她在笑,”孙丽冷冷地说。“他让她微笑了,他怎么能让她那样微笑呢?”
骆勇观察着孙丽的神情,忽然问道:“你爱陈画家吗?”
孙丽哆嗦一下,瞪着骆勇,说:“我们有肉体关系。有一次他喝醉了,侵犯了我,事后扔给我二百元钱。”孙丽瑟瑟发抖,“但他抱着我的时候,说爱我。后来我们又有了几次关系,他答应送给我一个钻戒,”孙丽喘了口气,“如果你说我爱他,好吧,就算那样。”
“陈画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施洁问。
“断掌。”
“什么?”
“他的‘感情线’横贯掌心,这在手相上被称为‘断掌’,做事易走极端。”
施洁与骆勇对视一眼,起身离开了。
[4] 沉·无责任结局
郑纬强的客厅与画中描绘得一模一样,陈列架上的奖杯十分炫目,阳光从窗口投进来,在屋角留下一片阴影。
下午2点,骆勇和施洁坐在郑纬强对面。根据画上描绘的位置,他们的脚边就是江菲曾经侧卧的地方。但江菲此刻正坐在郑纬强身旁。
骆勇发现,江菲眼神凌厉,却没有画中人更美,看来陈拓在创作时,加入了浓烈的艺术情感。
“现在好了,谣言不攻自破。如果陈拓没死,我会告他诽谤,”郑纬强使劲捻动指尖。“我知道社会上很多人对我们抱有偏见,群众喜欢捕风捉影,他们被利用了,总喜欢联想到演艺圈黑幕。”
骆勇注视着江菲,问:“这几个月,你去了哪里?”
“回家乡,”江菲楚楚可怜地说。“我是赫哲族,遥远的故土,会使我的灵魂安静下来。”
“陈拓请你做过模特,在他的工作室,你摆了那个死亡造型。”骆勇淡淡地说。
江菲不置可否。
“那把弯刀——你的死亡道具,是你提供的,你用死亡身姿诱惑陈拓,”骆勇无声地叹息一下,“说说你们的交易吧。”
江菲不安地仰起脸,极快地扫了骆勇一眼。“我不明白……”
“你们?”郑纬强耸起肩背,想保护江菲。施洁冷冷地盯着他,他立刻安静下来。
骆勇掏出一张发票。“陈拓在老凤翔买了一枚谢瑞麟的钻戒,3000元,正好是你付给他的价格。”
江菲缩进沙发,片刻后,她嘲弄地说:“这不能说明什么。”
骆勇静静看了看江菲,然后起身向外走去。在停车场,施洁说:“陈拓会为了一个女人改变自己吗?”
“人人都有弱点。陈拓很需要钱,于是江菲给他提供了素材,包括郑纬强客厅的照片。陈拓把江菲的死亡身姿与客厅融为一体,并且加入了自己的血。他把完成的作品卖给江菲,得到3000元,他用这笔钱给孙丽买了一枚钻戒。”
“他为什么自杀?”
“孙丽不可能嫁给他,孙丽是有家的。”
施洁喃喃自语:“但是谁该为这一切负责呢?”
骆勇沉默地开动汽车。在小区门口,大批记者围住了郑纬强,强烈的闪光灯下,他的神情十分得意:“是的,我原本就是清白的。我的电影《追魂索》,将由江菲小姐担任女主角!”
骆勇回到警局,吴老板早已在等他。
吴老板迈着小碎步走过来:“骆警官,我来取回那幅画。”
“那幅画并不是陈拓自己送来的。”骆勇盯着吴老板,“当时他已经死了。”
吴老板干咳一声。“具体情况我不大了解,但我们已得到授权,那幅画就是本画廊的财产。”
吴老板把画框抱在怀里,有些兴奋:“不瞒你说,好几个客户都要收藏这幅画,价格飙到了十二万。但是,”吴老板从楼梯口回过头,说,“但我想先问问郑纬强,也许他愿出更高的价钱。”
骆勇走到窗前,阳光明亮,他看着吴老板出了警局大门。街边有个戴墨镜的女人迎住他,两人亲密地说着什么,骆勇认出来,那个女人是孙丽。墨镜在孙丽鼻翼和嘴角投下浓重的黑影,转瞬间,竟扭曲成一抹怪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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