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遇到顾阳那年，我才十八岁。意识到自己喜欢他，并任他在自己内心安营扎寨那年，我依旧十八岁。
很多人都说千万别在十七八岁的年纪爱上一个人。因为如果你们没能走到最后，那余生你都很难再爱上另一个人了。
顾阳的出现，让这个说法在我身上得以证实。
初识他，喜欢上他，乃至爱上他，认为此生非他不可之时，我正处在花儿一般青春灿烂的年纪；离开他，放下他，直至后来渐渐淡忘他的时候，我早已不复当初的青春年华。
而这中间，整整用了十年的时间。
十年前，为了喜欢一个人，我拼尽全力想闯入他的世界，只为了能与他在一起；十年后，为了忘记一个人，我远远逃离与他有关的一切，只为了能把他从内心连根拔起。
十八岁那年，我在高三。为了能考上一所好大学，家里给我安排了家教老师。
对于他们的安排，我抗议过，拒绝过，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在那个以家族利益为重的家庭里，向来没有我说话的份。
若不是遇到顾阳，或许我当初早已被这个家族遗忘，亦或抛弃。
记得我曾问过他：“像我这样的问题少女，你为何还如此尽心尽力？”
是的，十八岁的我，是所有人眼中的问题少年，亦是众人眼里“扶不起的阿斗”。
白天，我旷课，逃学；晚上，我和所谓的“江湖兄弟”在大马路边的大排档，或者酒吧，聚众斗酒，划拳。
我父亲曾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你哪点像有钱人家的小姐？我每个月给你的生活费，就是让你这么挥霍的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你身上怎么就没有你母亲当年的半分模样呢？”
他怎么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起我的母亲？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的不忠，我那温柔至极的母亲，那可怜的女人，怎会在刚生下我之时就因体内大出血，不治而亡？
如果不是他，我怎会成为人人皆可随意嘲讽的，没有母亲的“千金小姐”？
我恨他，恨他对我母亲的欺骗，恨他对婚姻的不忠。可我又感激他，若不是他，我不会遇到顾阳。
是那个叫顾阳的家庭教师，用他自己的方式，温暖了我整个无人问津的青春时期。
是他让我知道，即使再绝望，都不要放弃对爱情的期望与向往。
也是他，让我这个堕落了十几年的问题少女，一步步回归到正途。
正因为幸福来的太突然，所以我常担心害怕。害怕他哪一天会突然不告而别。就像我未曾见过面的母亲一样，狠心抛下我。
有一回，他给我讲完课后，提议说出去走走。我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生怕迟一点，他就收回说过的话。
“就这么想出去？”他揉揉我的头发。
那时，我们已经混的很熟了。我知道他在哪所大学上课，知道他的家庭情况，还知道他是单身的，没有女朋友。
因此，每次他一摸摸我的脑袋，或者揉揉我的头发，我都暗自心生欢喜。
02
那会正值深秋，我和他，身上都穿着棕色呢子外套，脖子上都围着灰色长围巾。无论是外套，还是围巾，都是情侣款的。
买外套的钱，是我用一份月考成绩在全年级第十名的成绩单换来的；围巾，是我在晚上暗地里从网上，一针一线偷学会的。
马路上，路旁的法国大梧桐的叶子，在秋风的召唤下，沙沙作响。
走在他左侧的我，仰头，又一次问他：“像我这样的问题少女，你为何还如此尽心尽力？”
若是换作别人，恐怕早就抬脚走人了吧。而他，从开始到现在，已经陪了我一个学期了。
走在我右侧，左手紧紧握着我右手的顾阳，侧过身，转过头，对我微微一笑，“傻姑娘，难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麽？”
当时马路上人来人往，周围各种吆喝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我的眼中，只看到顾阳脸上微微扬起的笑容。
他的笑里有风，风里带着暖意。在那个深秋的街道上，站在我身旁的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瞬间温暖了我整颗心房。
直到后来，我们分开很久很久之后，他那时的笑容，依旧会时不时就汹涌而出，占据我的脑海，填满我的心窝。
那天，我们在外边待了将近半天的时间。他带我去吃饭，拉着我的手，一起走进电影院。
那是我第一次进影院看电影。我以前总认为，看电影是那些情侣们才爱做的事情。像我这样，只记得今晚和兄弟们约好在哪个大排档斗酒，或者在哪家酒吧猜拳的人，是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文艺清新的东西的。
在影院里，我右手捧着爆米花，左手握着他的手，坐了一个小时。
屏幕上播放的是什么电影，我记不得了。当时的我，心中、眼中，只有身旁那个安静、美好的人儿。
看完电影后，他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一刻都没松开过他的手。
“握的这么紧，是怕我会跑掉麽？嗯？”他摸着我脑袋，又笑了。
他很爱摸我的脑袋，也很爱笑。嗯，不管哪一样，都是我喜欢的。
“嗯，怕你会跑掉。”看着他上扬的嘴角，突然想尝尝他的味道。
担心你会离开，害怕发生过的一切美好，都只是梁柯一梦。待梦醒时分，已寻不到你的影踪。
“傻姑娘，我不会不见的。你要乖乖听话，好好听课。等你考上了大学，我会和你父亲提我们的事的。”
“原来，原来……”
原来你早就看破我的心思了！原来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那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我拉着他，一路狂奔。直至我家门口，才停下。
分开前，他把我拥入怀抱，“所以啊，傻姑娘，你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好吗？”
在他怀里，我用力点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味，我顿时觉得无比幸福和满足。
我想啊，他肯定是母亲派来与我相遇的。她知道我一个人太苦了，太难熬了。所以才让他走进我的生活，入驻我的生命。
接下来的第二个学期，他还是每个周末都来给我上课。在他的悉心教导下，我的成绩一路往上涨。甚至在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我考到了全年级第三名。
看到我的进步与改变，最开心的莫过于父亲。他多次邀请顾阳来家里吃饭。还让他以后有空常来走动。
高考的前一周，学校给我们放假。我跟父亲说想和顾阳出去走走，散散心。父亲难得爽快一回，还叮嘱我们好好玩。
顾阳带我回了他老家。那是南方一个常年多雨的地方，名唤江南。
在他家里，我见到了叔叔阿姨，都是很善良朴实的人儿。
他们说我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因此住在他家的那两天，从吃的，到住的，他们都为我亲力亲为。生怕我吃不饱，住不惯。
难怪顾阳那么好，原来都是他们的功劳。
03
我们在他老家待了两天。刚巧那两天，就遇上了一场绵绵细雨。
下雨的那天早上，我和顾阳撑着顾妈妈给的油纸伞，漫步在青石铺就的幽深小巷中。
他右手撑着伞，左手牵着我，把那些有关他童年的回忆和一路的成长经历，为我一一道来。
时隔经年后，每每想起雨中漫步于江南小巷中的情景，我都禁不住湿了眼眶。
两天后，我们和顾妈妈他们辞别。顾妈妈搂着我，用她粗糙的双手来回轻抚我的脸颊，“以后要常来，来看看顾妈妈，好吗？”
“顾妈妈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常来，让顾阳带我一起来！”
上车前，这是我和顾阳对顾妈妈的承诺与保证。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盘旋了许多年。
而我，自顾阳离开后，再也没去过那个烟雨蒙蒙的江南，也不曾兑现过给顾妈妈许下的承诺。
高考如约而至，我也依约参加了这场战斗，并带着荣耀与光环，凯旋而归。
陪我考完试后，顾阳就回了学校。高考后的两个多月的假期，我们都没见过面。
一来是他即将毕业，有很多事要忙；二来我也没时间，刚考完试，父亲就给我报了各种培训班。他想让我早点进公司接替他的位置。
我们再一次见面，是我去大学的前一天。那天，他从学校回我家找我。
他跟我说想去找我父亲，把我们的事告诉他。我很激动，因为从开始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一年的时间了。只要父亲同意，我们就可以正式在一起了。
他，应该会同意的吧？毕竟他对顾阳，向来都不错。
我们当时满怀希望去见他，结果却失望而归。父亲指着我说：“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我，你会有今天吗？”
是啊，如果不是你，断然不会有如今的我。如果不是你，我母亲不会死，我不会成为人人嘲讽的对象。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认识顾阳。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就那么难呢？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什么事。现在，我求你，求你同意我们在一起，行吗？爸爸！”
为了顾阳，为了爱，我第一次低头求人。求的，还是我的亲生父亲。
“叔叔，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有能力给小唯幸福。”
在父亲的书房里，顾阳握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求我的父亲。求他放手，让我和顾阳一起走。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顾家的婚姻，从来都要求门当户对的！”
是了，我怎么忘了，从出生的那刻起，我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家族的利益而已。哪里有什么自主权可谈？
这场没有结果的谈判，最后以顾阳学校有事，急需回去处理而告终。
走之前，顾阳跟我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向你父亲证明的。证明我有能力给你幸福。小唯，你等我。”
嗯，我等你。我会等你的，只要最后的那个人是你，我会等的。
顾阳回去后，我也去了学校。我在学校等了他一年，却始终等不来他的一句问候或者辞别。等我去他的时候，才发现，早在我去学校的第二天，他已经接受了学校的安排，和另外一名女同学，出国当了交换生。
我以为他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才出去当交换生的。所以我不怪他，一直在等他。
这一等，又是一年。
04
大二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英国的邮件，是顾阳发的。
两年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邮件里，他说他要结婚了，新娘是当年那个和他一起出国的女生。
他们打算在英国定居，已经买了房子了。他说当年是他对不起我，错把一时的喜欢和冲动，当成了真爱。
嗯，他的一句对不起，就想把过往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抛下一切去找他吗？即使去找他，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他问我能否出席他的婚礼，机票由他来订。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多愚蠢！
他的一句对不起，一句错把一时的冲动当做真爱，就推卸了所有的责任。余下我一个人，抱着过往的回忆，站在寒风呼啸的秋夜里，独自飘零，独自取暖。
我没有出席他的婚礼。在他举办婚礼的当天，我坐在父亲曾经坐过的办公室里，试图用成堆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他在英国生活了六年。我从大学毕业后，就回公司接替父亲的职位。从毕业到现在，我一直在公司干了六年。
这六年里，父亲经常安排那些年轻有为的人来和我相亲。他们都很优秀，但身上都没有他的影子。没有他那般迷人的笑容，没有他那样爱笑的眼睛……
这六年里，我一直企图从别人身上寻找他的身影。可惜遇到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像他。
然而，事隔经年，对于顾阳，我心中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怨恨与不甘。我不怪他，不怪任何人。
我还得感激他，是他让我变得更强大，更优秀。感谢他，从我的全世界路过，并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
如今，我已不复当初的青春年少，容颜也日渐枯老。但心中仍记得十八岁那年，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个人。
十八岁那年，我叫顾唯，他叫顾阳。如今十年过去了，顾唯还是曾经的顾唯；而顾阳，早已不复十年前那个阳光美好的少年。
但他年轻时的模样，依旧深深烙在我脑海，刻在我心上，未曾忘怀。
正如这句说到我心坎上的话：平顾此生，唯你最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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