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 老家大门上的春联是前年的/父亲说,内容完整无需更换/只是红色褪去了无生机/之前的那只生肖,苦等下一次的轮回/我知道,是父亲不舍得那些过往的时光/但它们早已镌刻在父亲的脸上/一天都没有落下,一个小时都没有/一分钟都没有 ……”
文学圈的朋友搞了一个同题诗歌征文,这次是比较应景的“春联”。我有感而发,写了这样一首短诗。想想老家过年的样子,好像跟日常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味道寡淡得像蒸馍的锅底水。
几年前一次过年,大年三十我兴冲冲地携妻带子赶回老家,一路也算风尘仆仆,居然发现父亲连春联都没有准备。旧春联新鲜的色泽,早已在风吹日晒中被消耗殆尽,好几处还破碎成条状,冷风一吹,还悠悠地飘荡凌乱。
我实在难以忍受这样毫无生机与活力的样子,侧面埋怨父亲几句。父亲面无表情地说,“整那干啥。”父亲一直是一个毫无情趣的人,他的口头禅是“有啥吃头”“有啥看头”,总而言之日子在他心目中,“有啥奔头”。
父亲面对漫无边际岁月的态度就是一个字:“耗”。就像一个即将耗尽蜡油的蜡烛,现在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他的“灯芯”需要儿女的拨动,才能带给周边一点羸弱的光明。
好在母亲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每一天像陀螺一样忙忙碌碌。以前规劝父亲多去做做运动、注意饮食健康时候,父亲总是习惯性地反驳:“我都多大了!”潜台词就是他的年华已经所剩无几,不想再被这些条条框框所羁绊。我们没有提及的是,母亲和他一个属相,一年生人,都到了古稀之年。
大前年父亲在一次夏天的深夜突发脑溢血,好在出血量不大,在医院输液治疗半个多月后回家。虽然身体已经康复,但已经元气大伤。之前斗志早已丧失殆尽,现在对待人生的态度日趋保守。岁月进攻一步,他往后退两步,他已经站在岁月的边上,低头不语。虽说现在生活基本可以自理,但饮食起居都要靠母亲来照顾。
每次回老家,母亲都是给我准备一蛇皮袋花样繁多、摘洗干净的瓜果蔬菜,另外一样重要的东西就是鞋垫,我、妻子以及女儿,人人有份,从大到小。一次母亲说,“这是给琦琦结婚时候准备的鞋垫。”女儿才十岁出头,听到这样的话叫人莞尔一笑,又倍受感动。
妻子说,做鞋垫也许是妈表达爱意的方式。的确,母亲做的鞋垫上除了喜庆花纹,还有“我爱你”“平安幸福”这样的文字。对于一生稼穑的母亲,我鲜明地读懂那种爱意的细密。我能想象那样的场景,父亲蜷缩在沙发里默不作声地看电视,而母亲拉个马扎坐在门口亮光处,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地做鞋垫。尽管现在在我自己家里母亲做的鞋垫,已有好几十双,但母亲的大爱工程依然是进行时。
前几年给父母亲每人买了一部手机,父亲病后手机也淘汰出局,母亲那部声音极大的老人机,成了父母共用的亲情***。因为母亲手机一般放在床头,而不是时时带在身上,所以电话接通的概率并不高。母亲给提供了“致电指南”,说晚上七八点打就可以,那时候她一般躺在床上看我给他买的戏匣子。里面有二百多段地方戏循环播放,每天她翻来覆去地看,直到睡意来袭。
我后来一试,果然如此,只要是这个时段打的电话,母亲就可以接到。每次二三十分钟,家长里短、嘘寒问暖。此时父亲已经进入了沉沉梦乡,所以母亲即便看戏,也带着耳机。母亲说,父亲上次在村里卫生室输了一星期液体,腿脚比以前利索多了。母亲说,给你做的菜馍都放冰箱里了,等你回来时候拿。每次听到母亲这样的絮叨,我的眼角总会忍不住潮湿起来,我知道这就是幸福。
由于禁放的缘故,现在外面的鞭炮声比以前声势零落了不少。但没有鞭炮,哪里有年味啊!我已经买好了年货,备齐了春联,特别是买了两只红彤彤的大红灯笼。我要放假回家过年的时候,高高地挂在父母庭院的大门口,让他们在人生春天再次来临的时候,感到安好和满足。
因为,父母安好,便是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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