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一个夏天,每天在外面跑新闻。
太阳很大,就那么暴露着脸和脖子,晒得黑不溜秋。一趟采访,往往要坐一个小时公交,再在羊肠小巷里七拐八拐,烤得全身发烫,还不一定能见到采访对象。
但还是要去,不去,就没有工作了。
最累的一次,外面将近四十度高温,我一个人背着相机,去一个废弃的厂房,暗访一个无证小作坊。在没有车没有人的地方,迷失了方向,四周只有荒草地,往哪里走都不对,真的就快崩溃了。
老师告诉我,这个任务有危险,注意安全。
但那一刻,谁还要注意安不安全,我只想要一块阴凉和一杯水。
也就是那个下午,在回程的公交车上,我扶着吊手,站着睡着了。
2.
这种日子,后来还有很多。
没日没夜加班,通宵赶稿,因为要买房,一把一把掉头发。你问我这些时候在想什么?想女性独立自强吗?
屁咧!我就想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只要不让我这么累就行,他爱跟谁鬼混就鬼混,爱不回家就不回家。
人在艰难的生活面前,是很难高傲得起来的。去他的自食其力,我就想做寄生虫。
类似的丧气话我还说过很多:要不,去注册几个相亲网站吧,年薪五十万以下的滚蛋,别妨碍我做贵妇。又或者,去参加那档知名的相亲节目,你看那上边的男嘉宾,哪个没几千几百万的?
可后来怎么着,喝了杯咖啡冷静一下,继续加班到天亮。
3.
这样的心情,当然不止我一个人有。
有一次跟朋友聊天,恰好聊到这里,她一拍大腿道:“原来你也是这样想的啊!”她也无数次这么想。
那段时间,她妈妈病了,肿瘤,良性的。算不上什么严重的病吧,可对于她来讲,日子太难熬了,每天一下班就要倒两趟公交车去医院,帮妈妈洗漱、打水、清理排泄物,然后拿着医药单,走过长长的走廊去交费、取药,鞋跟敲在地板上,回声清冷而悠长。
“又孤独又窘迫,当时我就想,早听妈妈的话,找个有钱人嫁了就好了。”找个有钱人嫁了,就不用为昂贵的账单焦虑,还可以请一个护工照料,不用单位医院两头跑。
而她还真有过那样的机会。
一个富二代在那个时候找到她,表示愿意负担她妈妈所有的医药费,还可以保证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只要她答应马上结婚,为他们家生下一个孩子。
“那你还不赶紧答应?”我打趣道。
“对啊!我现在也后悔死了!我怎么就不答应呢!”朋友装作懊恼地拍拍脑袋,随后,我们默契地笑了。
她不会答应的,尽管她现在一个人做两份工作,每天累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拼命工作努力赚钱,原本就是为了获得一个独立人的尊严,又怎么会本末倒置,把生命的价值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上?
4.
再说,有钱人又不是傻子,根本不是想嫁就能嫁的。
成年人的世界,一切都标有价码。有钱是一种资本,漂亮是一种资本,才华是一种资本,阅历是一种资本……资本和资本之间,才能相互交换,价码一旦不对等,就势必要付出别的代价。
同学的前男友,就是一个拆二代,谈婚论嫁的时候,他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口气给同学开了一张菜单那么长的条件,其中就包括要辞掉工作,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那个男人指着门前的小花园对她讲:“我要经常请朋友回来喝茶,这里帮我打扫干净,对了,烘焙你会不会?不会就赶紧去学吧!”
同学说,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小保姆,跟在雇主后面,等着领取一把扫帚或是一块围裙。
算了,还是无福消受,她既不愿意放弃工作,又不愿意做小保姆,这么好的差使,还是留给真正有需要的人吧。
当然,最后,她还是嫁给了一个有钱人。
对方是一个创业公司的老总,他们一起建立了公司,他研发技术,她推广业务,从两个格子的出租屋,到几十人团队的写字楼,用了四年时间,走到彼此的心里。
她结婚那天,我们去喝喜酒,只见她并排站在新郎身边,眼角眉梢都是从容和自信,那才是一个妻子该有的模样。
5.
我知道,争分夺秒的城市里,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女孩子。
我们怀着朴素的梦想和一腔的谦卑,在各自的城市奔波,为一日三餐打拼,为升职加薪打拼,迎头赶上生活的仆仆风尘。
累到撑不下去的时候,心里绷紧的发条也会悄悄地松动:要不,找个有钱人嫁了吧?
可下一秒,还是要从疲惫中揉一揉双眼,重新扎进数不清的工作中。
因为没有哪种生活不饱含艰辛,如果一定这艰辛是不可避免的,我希望它能带我去往梦想的生活,给我想要的体面和尊严。
更何况,除了梦想,我们还有爱情啊。
就比如我吧,最后还是嫁给了穷小子。虽然直到今天,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当初怎么不找个有钱人嫁了啊?
可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想嫁给这个穷小子。
因为我爱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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