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俗话，称老人叫做老小孩儿。其实很有道理。
人在老去以后，上了七八十岁，听力不行了，你大声说她也听不到，记忆力也不行了，刚刚说过的东西，再问就记不起来。行动也不方便了，一切就像是个小孩儿，有的干脆就像个婴儿，一切不能自理。过年回家去看望母亲，母亲大体就是这样了，她甚至在我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打了一愣怔，不认识我了，问我你是谁。我的泪水一下子浸满了眼眶，却没敢流出来。
在那一刻，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母亲，那是多么精明强干的一个人，拉扯一大家的儿女，不干不行，拉扯不大呀。白天忙忙碌碌地劳作，中午晚上还要做那么多人的饭，做那么多人的衣服，鞋袜，铺盖，还要养猪，养鸡，养羊。没有她的劳作，我们不知道要成为什么。
我长大出来以后，断断续续地回家看望母亲，是看着母亲一天天衰老下去的。每次回去都感到母亲大不如前一次。这次回去她居然不认识我了。我觉得母亲是彻底的老了。
但是她还在慢慢地用抹布擦墙壁。我跟她大声地说了好些话，她听不见，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要过年了，打扫一下，要不叫人笑话。这就是母亲，一辈子要强，老到这样还是那么要样子。我赶紧抢过她手中的抹布，让她坐下休息，我擦了起来。其实没用多长的时间，我就擦了个遍，但是母亲老了，她要是擦，不知道要擦到什么时候。
母亲连做饭也不敢张罗了，她一连说不知道做什么，不知道做什么。过去什么都没有，她知道做什么，现在白面大米就放在地上，她不知道做什么了。
老了，母亲的确是老了，我不能像小的时候那样再去劳累母亲了，我让母亲坐到炕头上去，我来做。我拿出南房里冻着的肉和豆腐，放到火炉边去消化，在电饭锅里焖上大米。然后跟母亲讲一些城里的故事。母亲听不懂了，就像一个小孩，一句半句地拾掇着，过一会儿我又问她早晨吃了什么，她却问我，不是刚刚吃了午饭吗？
纯粹是一个小孩子了。
我突然就想，在母亲如此老去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有那个耐心像照顾一个小孩一样去照顾一次母亲，至少是在意识里有这样的思想，就像我们小的时候母亲精心细致地照顾我们的一样。即便不说一样，能不能做到母亲给我们的百分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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