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的时候,我站在四楼的窗前,沐浴着暖暖的阳光。这时候,楼前面的小路上的四五棵垂柳,头发狂舞,那根根柔软的发丝一缕向东飘去……那被很多人当然包括我在内比喻成婀娜的女子的垂柳啊,怎么还这样柔韧,而不是弱不禁风呢;这时候,一只喜鹊张开翅膀从柳树上杈上飞出,逆风而行,在我的注视中,它艰难划出的弧线,多么像一根琴弦……
我暗笑自己,早晨天气预报里不是说这里有五到六级的风吗?这有什么可瞎寻思的,都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寻思,才有了那么多如风一样的情绪,尽管你看不见,但是并不证明它不存在。可是啊,如果不是目睹了这两个与风相关的细节,风的任何动作,我的肉眼真的无法看见,更别说是风的影子了。
我发现了风,是在柳树翻飞长发的时候,正像那只喜鹊感受到剧烈摇晃的柳树一样。风从柳树的头发穿过,也发现了自己是有声音的。当然,还有更多的事物也是在风的滑行中发现了自己是可以发声的。而无风的时候,他们俨然是守口如瓶的木偶。
在这之前,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这样的一个问题:风,其实是没有声音的,或者说风的动静很小很小。而我们听到的所谓的风声,是被那片黑压压的林子或其他阻隔风的事物弄大的。于是,想起了“松涛”这个词,因为受到阻碍,因为受到压抑,风才发出风的声音。那声音是怒吼还是抽泣,只有风知道,而我们的判断却早已失灵。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西风与火险等级挂钩的说辞。其实,从远古到现在,无论乡村还是城市,只要是随意敞开的地方,只要是西风随便那么摸摸,那火焰便会首尾呼应,呜咽和呼喊就那样地轻描淡写地被混为一团。
西风猎猎,没有任何停息的意思。我在想着它在吹送着过去的同时,也吹送着将来。其实,即使没有风吹过,时光也会像大海的潮汐一样在过去和将来之间不停地翻滚。或者说,只要我们大家都还活着,这个世界就根本没有风平浪静的可能。
看着看着,就感觉风把风甩出去很远很远。视线里的那棵粗大的白杨,我记得二十多年前它还是很孱弱的一棵小树。不知不觉中,它竟然如此粗大。但,这时候,在猎猎的西风中,它也不得不左右摇晃粗大的身子。我想象不出来,猎猎的西风为什么总爱唆使它奔跑,这样的唆使,使它的奔跑寸步难移。
风依然在刮着,似乎势头更为迅猛。此刻,不一样的事物,都在争先恐后地发出一样的声音。那声音不同于尖叫或呼喊,也不同于窗外的那棵白杨,因为抓不住最后的一片叶子而发出的悲叹。但它足以使遍野捆好的玉米秸杆成为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尸体,使一个完整的季节溃散得比细碎的柳叶还要轻……
当上述的一切还在我绞尽脑汁地排列组合文字的过程里纷纷扬扬的时候,依旧猎猎的西风,在我的窗前打着旋,轻扑我的眼睫,我甚至怀疑,它似乎完全可以让我飘到任何一个我想去的地方,至于灵魂,是不是也像窗外飘飞在空中的那只塑料袋一样,飘落到哪里,那里就是安魂的地方?我不知道,也不想费尽心思去猜想,那就随风所愿吧。
西风刮着久远的尘土,同时,也想急于带走那些与风类似的事物,这样的时刻,生命在各自的舞蹈中旋转,有多少荣辱兴衰都轻藏在肉眼看不见的风中。我却等待着被发现,所以尽量把这些文字写得与风无关。譬如即将飘落的雪中,一朵雪花与另一朵雪花是在梦中相会。可是,只要是有风,它们注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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