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深圳见到了表哥。
表哥知道我要路经深圳,便在这一日赶到地铁站来看我。我见表哥脸色黑黄、眼窝深陷、神情沧桑,面容气色毫无富态,唯独腹部明显隆起,步伐也变得蹒跚迟重。跟二十年前相比,变化非常大,那时候的表哥是乐观而充满活力的,爱说笑,爱逗乐,还自信满满。
表哥今年五十三岁了,表哥从青年时候开始就是一个脑子灵活、处事圆滑、善于交结的人。在他二十岁刚出头时,就创业当老板,曾经风光地当过车队、矿山的老板,后因吃喝嫖赌,也因为不悉心经营败得一屁股外债,接着就一个人偷偷跑去深圳发展。到深圳,表哥白手起家,从推三轮车做小商贩到办了一个车垫厂,表哥还完了外债才有脸回老家,现在还有了不少积蓄。
表哥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要不是五年前因为病情加重,又因为厂子发生了纠葛,变卖了工厂,估计现在已是一个大老板了。
表哥总说他命不好,天要跟他作对。车垫厂转让后的这几年,表哥生意上没什么发展,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跟病魔做斗争了。表哥与我,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见面的机会很少,有时会电话联系。对于表哥来说,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一个儿子。他有一个女儿,智力不健全,他渴望再要一个儿子,可是他这十几年都是中重度肝炎,三年前又恶化成了肝癌,想要一直要不成。
五年前见表哥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对我说“等我的肝炎病不严重了,我还准备要个儿子”。那时我也鼓励他“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会如愿的”。当表哥发现自己得了肝癌之后,对于要儿子这件事就彻底绝望了。
每次他跟我说起这件事,我都努力去安慰他,可我的任何例举和说词都那么空洞,安抚不了他内心的痛,每次听他说“我没有后了”,感觉他都是那么痛心疾首。
对于病人来说,乐观开朗的心态是最好的良药,表哥每年都要花十几万元吃药看病,病没有好转,而是一步一步恶化。他完全是靠药物维持自己的生命,如若他能乐观开朗点,也许早就痊愈,即使没有痊愈,也不至于变到现在这样严重。
他说是自己命不好,又说是他的家运不好,又怪自己可能上辈子做了亏心事。对他来说,生病是自己的不幸,生一个弱智的女儿也是自己的不幸,没有一个儿子更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他每每听说谁生了一个儿子,就会感慨地说“(某某)太有福气了”。
每次同他交流,我都会说一些安慰的话希望他能心情好一点,诸如:“你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心情好,病才会好”“你看很多人都主动不要孩子了”“再要儿子你会更累的”“你要想开一点,把自己过好就行了”……诸如此类的话我说了很多,但都无济于事,他从来就没有用心听进去,他也不愿听进去,因为传宗接代的观念对他渗透的太深了。
爱孩子,疼孩子是我们人本能的情感,但不该重男轻女;有孩子,养孩子是我们每个为人父母者应尽的责任,但不必把这件事视作传宗接代。人类是需要生生不息,当你无能为力时,还有众多的人去延续,就不必拿这事去折磨自己的心。
人生哪有事事都如意的?我也非常渴望有一个女儿,可是真没有也就不再自寻烦恼了。那么多人都因为不孕症而不可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他们该怎么释怀呢?
关于孩子这件事,有太多不理想的因素,没孩子的希望有孩子,有孩子的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漂亮,有一个孩子又希望儿女双全,二女双全又希望孩子都能成龙成凤,……如此去想,这世上会有几个人能如愿呢?
人必须学会释怀,对既定的事实要无怨无悔地接受,人就不该为一些自己没得到的事去较真,才会有更饱满的精气神去把这辈子活好,愉快地活好。
人的一切痛苦都缘自于自己的内心,在同样的环境和同样的事实面前会出现不同的心态,这取决于一个人的观念和认知。如若人没有了传宗接代的旧观念,就不会在乎生男生女,也不会对自己有没有孩子耿耿于怀。既使只有一个弱智的女儿,也应该会很喜爱,会很用心地疼她、爱她。即使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可能就会去领养一个孩子来疼爱。或者根本就不愿要孩子,那情感就会投放到别处。
孩子,归根结底还是我们成人释放情感的去处。孩子需要疼爱,成人需要释放疼爱,这是情感的互补。人的内心是靠情感去填充的,当我们尽情地释放了情感,我们才会觉得快乐。将自己内心的情感找到一个出处释放出来,释放了自己的情感才能解去自己内心的郁闷和痛楚。比如一个人喜欢画画,把自己的情感投放在画画上,就会觉得自己画出来的画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可爱一样亲,内心便不会空虚,也不会觉得情感失落。比如一个人喜欢养花,比如一个人喜欢养小动物,比如一个人喜欢设计服装,比如一个人喜欢探索太空……都是同样的心境,将身心情感投入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内心就会感到充实、快乐!
蜜蜂分工蜂、雄蜂和蜂王,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其中工蜂是没有生殖功能的,他们负责采蜜、喂养和保卫,它们的人生意义一点也不比会繁殖后代的蜂王、雄蜂弱,它们在蜂族中的社会地位甚至比蜂王、雄蜂还要高,它们一生都过着充实、快乐且富有价值感的生活。
人虽不同于蜂,但可以从蜂的分工中受到启迪,由此我们就可以这样去设想我们的人生: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繁衍后代,让那些喜欢繁衍、适合繁衍的人去繁衍就行了;不繁衍后代的人可以把自己多余的情感精力投入于社会工作,用心做好自己喜欢、自己擅长的某件事某些事,这就是自己的社会价值和人生意义,这就是自己活着的乐趣。
愿表哥能够释怀,愿不如意者都能学会释怀,有一个好的心情去度过自己未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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