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出生在西北一小山沟里,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后来又是全国十八个干旱县特困县。我出生在1966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小时候的记忆只有穷和饿两个字,…
我出生在西北一小山沟里,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后来又是全国十八个干旱县特困县。我出生在1966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
小时候的记忆只有穷和饿两个字,我们家五个孩子,只有父母在队里挣工分。那时候成人劳动一天挣一个工,一个工是十分。到年底队里决算,按工分分红。我们家因为人口多,工分少,每年决算下来,不但挣不了队里的钱,还要倒欠。我打小就知道自己是倒欠户家长大的。
其实队里也没啥收入,粮食是不许卖的,除了社员的口粮,队上留一些储备粮,然后全要交到公社去。公社是我们的总管家。那个时候队里的收入主要靠少数人出去搞副业,到矿山拉石料,外出修路,跑运输等。可这些活后来也被鉴定为资本主义的东西,加上外出干活搞副业的不是成分高的,就是有问题的,所以副业收入非常有限。不然一个工怎么才值八分钱呢,那时候一个鸡蛋六分钱,也就是说一个成年劳动力干一天农活,只能挣到一个多点鸡蛋。壮劳力的产生等于一只老母鸡。那时候养鸡养猪是资本主义尾巴,要割的,所以鸡蛋也是很稀有的。
小时候唯一的好处就是作业少。我们是五年制,我是五岁上的小学,原因是哥哥上了学,我在家里闲着无事,又干不了农活,外祖父说你也去听听,要是能跟上,就读。结果我还真给跟上了,成了全校年纪最小的学生。
那个时候读书没有跟不上的,课少,一周上六天,一天五节课,上午三节,下午两节。下午要么是体育要么是劳动,劳动就是大家放下书包,到田地里去。到田地里去现在看起来很苦,那时候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我们去拔草、拾粪,帮大人打田地里的土块。后来要学大寨,号召学生背大寨县六条标准,我记忆力好,全学校背的最熟。于是被抽到少年学讲队上,专门给队上背不下去的大人们背语录。
再后来搞平田整地,为了搞得轰轰烈烈,不许任何人偷工,但总有一些人找各种理由不去。大队便抽调我们小学生组成“抓懒汉”先锋队,每到夜幕降临,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激情高昂的革命歌曲,挨家挨户去搜人。发现有磨工偷懒的人,把他揪出来,拿出我们早就准备好的“懒汉”牌,往他脖子里一挂,由我代表先锋队,先跟他背上几首毛主席语录。然后大张旗鼓地把他押到工地。
工地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全公社的社员集中在那里,分成片分成队,苦干加巧干。人定胜天的标语写得四处都是,革命口号呼得震山震海。对懒汉的惩罚先是批斗,接着便是让他拉上架子车,干别人三倍的活。
那年冬天大雪,大雪过后,社会们全部集中在大会战工地上,一如既往平田整地。我们受雪的鼓舞,也挥舞着小手臂,走村串户。到我表姨家时,天已黑尽,我表姨一向是好强的人,姨父在生产队赶大车,还担任副业队副队长的职务。那晚我并不知道表姨没去工地,以为像她这样的积极分子,早就在工地上挣红旗了。谁知我们进去后,有人听出了声音,像是人突然受到惊吓躲藏的声音。这声音立刻让我们一干学生警惕,我们里里外外找个遍,仍然没找到人。表姨的三个孩子缩在炕头,像是三只受惊的小老鼠。他们当然不是我们抓的对象,屋里屋外找不见人,我说到下一家。这时候先锋队副队长、一个子比我高出半头的女生突然指着半掩的窖门说:“在里面。”话音还没落地,就有两个男生一前一后跳进了窖里。
窖是我们用来冬季藏洋芋的,一人深,有些在草院里,有些人家直接把它挖在厨房地下。
表姨家的窖在厨房里。
那晚我们没有空手而归,表姨从窖里拽上来时,脸色是苍白的,嘴唇抖索着,一边唤我乳名,一边吃力地说:“我……我……身上来哩,肚子痛。”
没有任何一条理由是成立的,大会战面前,人必须是铁,必须是钢。
表姨被我们押着,步行三里地,到了工地上。公社书记正在讲话,雪季来临后,不少人变通着理由逃避会战,工地进度慢了许多。为了赶进度,书记决定要开一次隆重的现场会,现场会必须有反而典型,表姨跟另外几个妇女还有两位患病的老人被押到了台上。
那晚斗得很厉害,表姨脖子里被捆上细细的麻绳后,我听见自己骨节断裂的声音。表姨到了台上,我就被父亲喝走了。父亲一边诅咒一边骂:“知道吗,她是你姨,她下面来血,三天了止不住,她没有干净裤子穿,你让她怎么上工地?”
七岁的我是不知道生活艰辛这几个字的,虽然经常受冻挨饿,但对生活的感知还处在负数阶段。表姨是第二天跳井死的,她被斗了一夜,血染得她遍身都是。父亲说,表姨不是挨不了斗,她是被羞死的。
人可以羞死。这是我那年才知道的道理。
表姨死后的那天,我的小组长被撤职,有人告我在抓懒汉当中,营私舞弊。那时我对这个词还不是太理解,但我知道跟表姨有关,表姨她是我姨。
表姨死了,我的童年也基本没了。打那天起我知道了流泪,知道了恨。我开始发奋,尽管尚不知道能逃开乡村,但我一刻也不想留在乡村了。
我能离开乡村,一是得益于高考制度的恢复,另一个,应该就是表姨。表姨让我知道,人要活得像个人,你就得逃出去。
我是逃了出来,上学读书,到县城工作,然后辞职,然后到市里,最后成了一名自由作家。
我原以为自己真就逃了出来,为此还充满庆幸。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再回到乡村,发现小时的山不再,变成了光的。小时的湖不再,因为平田整地,那些湖被填,现在已变成了大片的盐碱地。小时的白杨林也不再,十多年前有人一夜间将那里夷为平地。
乡村在我眼里成了另一种狰狞。我依旧看见贫困,看见失学的儿童,留守的老人,还有一双双渴盼而又空洞的眼睛。比我年轻的青壮劳力们大多去了新疆,他们要在那里打工挣钱,然后回来养活这一片子人。但是不管他们多努力,他们有限的收入,仍然养不活我的乡村。
乡村到底是什么?有人说它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生命的源。但我站在乡村,站在曾经的院落里,却找不到我的根我的魂。有人说乡情是一根线,不管你走到哪都能扯着你的心。可我发现,大多数人一旦离开乡村,就很狠地把那根线扯断了。
每个人都在呼唤乡情,都在眷恋乡土抒写乡愁,真正的乡愁却是你离开后觉得根本无法走得干净,它用一只隐秘的手撕扯着你的情感你的灵魂,让你半夜醒来仍然能嗅到它浓烈的气味,看见它曾经晶莹的露水。一旦面对,你又觉得它那么狰狞那么可怕,陌生异化根本就不是你想寻找的那个乡村。
乡情是爱乡情是恨,乡情是惆怅乡情是一条蜿蜒无绝的河流。
可是今天,乡情更是对我们的震醒。我们这些曾经想法设法自以为逃离成功的人,面对住一半熟悉一半陌生的乡村时,有的不应该只是抒情不应该只是赞叹,更多的却是发问。
是谁,在毁去我们的记忆毁去我们的乡村,不只是时光,不只是年轮。是我们每一个决绝而走的人,是我们每一个以乡村为代价丰满自己人生的人。
乡村其实是一种博大,一种母性。乡情不只是归,也不只是简单的回馈。乡村它是我们一生不管走在哪里都应该有的一种坚守,乡情它是我们的体温。
你若坚硬,乡情便坚硬。你若冷酷,乡情便是一座埋葬灵魂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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