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间,我们总喜欢动辄故作高深地说“人生”,谈“岁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人生与岁月,其实是有异同的。同的是都与生命有关,都与时间有关。
而它们又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人生,人的一生,贯穿着人从来到这个世间的第一声哭泣,直到呼吸的终结。之中太多的悲欢离合,太多的聚散得失,闭上眼的一刹那,我们又能记住哪一次的笑容,哪一次的忧伤与泪水呢?人生就是整体。而岁月则是用锯刀将人生拆分,拆分成一年一年,拆分成一月一月。岁月蹉跎,那一年,那一月就在辛酸中过了,无所得还有无奈。岁月如歌,那一年,那一月,把自己浸泡在歌声中,而歌声自有欢乐与忧伤。我们记得那一年那一月的心情,那一年那一月的所有的表情与动作。
人生,岁月,所指对象亦有不同。人生,一撇一捺,直立行走的人,整个生命的过程才称作人生。着名的斯芬克斯之谜,是:“早晨用四只脚走路,中午用两只脚走路,傍晚用三只脚走路。”而谜底就是人。几句简短的话却概括了人生的过程。而岁月,却可指万物,一株草有岁月,由萌芽到荣,到枯,再萌芽,再枯。一朵花有岁月,含苞欲放时像羞涩的女孩,绽放时如美丽的少妇,而凋谢又如镜里朱颜改。溪里的小鱼有岁月,灯前的飞蛾有岁月,苍鹰老虎皆有岁月。一切一切可称作生命的东西皆有岁月。人生,包容人的长长的一生。岁月,却包容世间的万事万物。杯中茶,镜中花。青葱岁月,激情燃烧的岁月,流真岁月,青春岁月,浮生岁月,耄耋岁月。岁月就是生命的细节。
比较了过后,于是我们想写下来。写人生?人的一生太漫长,漫长得我们用指头是数不清那经过的日子的,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要写,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发生在主人公身上,即使我们下笔千言,又怎么能写尽其中呢?洋洋洒洒几十万字我们都会嫌少。写人生,成长篇小说,不足为奇。但写尽人生,需要高深的水平。姚雪艮之流,世间有几人?而短短数十行的人生,往往是简介,是悼文,简介或悼文都是千篇一律的,我们看不到人生的悲喜,看不到主人公的一颦一笑。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写岁月,年少时的一次顽皮,梅花树下的一次回眸,第一次对心爱的人的表白,第一次关于成功时的激动,第一次登高望远时的豪情。所有的岁月琐事皆可成文。一件事,几件事,随心而就。离开故乡时,站在河堤上的最后守望。在远方打拼时,写给父母的一次家信,与爱人的相守,与朋友的告别,这都是岁月,细细的,是砧板上一截一截的韭菜,烹饪了,吃进嘴里,是可口的佳肴。
有些人则喜欢谈论人生,以哲人的话语说“人生如棋”“人生如茶”,乍听,云里雾里,需说者一一加以解释,才觉心中透亮,只是无论听者,还是说者,总是表情凝重,神态庄严,似乎身处一场学术报告。完了,说者是长嘘一口气,听者是如释重负,起身走了,人生的话题就抛之脑后。
谈岁月却可摇一把蒲扇,或拍一拍衣角的烟尘,抹一抹纷乱的发,品着茶,饮着酒,笑谈年少,笑谈初恋,笑谈离别时的站台,笑谈母亲的白发。笑谈中,隐约可见谈者眼中的晶莹。此情可待成追忆。听者微笑在那些话语中,偶尔慰藉一句,就像温暖的春风拂过对方晶莹的眼。沉在岁月的追忆中,往往久久不能起身。
人生短,岁月也短。人与宇宙,如蝼蚁与人。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岁月亦在弹指一挥间匆匆过了。人生岁月苦匆忙,人生底事,来往如梭,何事苦淹留啊!
人生如棋,岁月如歌,下一局棋,唱一首歌,需多长时间呢?且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把人生,把岁月过得春常在,花常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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