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完孩子第三天,婆婆就在病床前骂我没用,别的女人都能顺产,就我顺不下来,白白花了那么多钱。”
妈妈群里跳出来这么一段话。
这个年轻妈妈跟我们讲了她的生产经历,因为骨盆小,她的阵痛持续了两天,骨头疼得像要炸开,宫口却只开了二指(生产需要开十指),就在她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医生告诉她,体内羊水过少,胎儿面临缺氧危险,需要剖腹。
“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得救了,别说要剖腹产了,只要不再阵痛,去死我都愿意。”
她愿意,婆婆却不愿意,她拉下脸在一旁嘀咕:“我们以前生孩子,没听谁要开刀的……”
老公看妈妈的脸色,迟迟不肯签字,她就眼睁睁地躺在病床上,看着那一群既不疼痛,又没有生命危险的人,情绪激昂地跟医生争论。
她留意到,婆婆除了不停地提钱,还说了一句:“我听说剖腹产只能生两个,还得隔好几年……”
“那一刻,我真是恨死他们了,我的情况这么危险了,她还惦记着要生二胎。”
是的,在此之前,他们偷偷做了B超,肚子里的是个女孩。
2.
有一段时间,网上盛传一个产科护士的爆料,看得人血脉偾张,捏紧拳头想去打人。
有男人在妻子生死关头只顾玩手机偷菜,有家属不顾产妇高危坚持要求顺产,更多的是,孩子生下来了,丈夫和婆家人一拥而上去抱孩子,没人搭理那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产妇……
底下有网友评论太假了,质疑是编故事赚取流量。
但你随意进入一个产妇群试试,会听到比这些惊心动魄一百倍的故事:
有产妇下身的血还没干净就被要求同房,不同意就被丈夫按着打;
有婆婆偷偷跟医生打招呼,万一发生意外要保孩子不保大人;
有人生了个女孩,刚推出产房,婆婆就向她提出要尽快生二胎;
有人生完一个星期,就要自己洗衣服做饭,还要照顾看电视的丈夫……
她是生了一个孩子啊,不是感冒,不是发烧,不是肠胃炎,是刚刚开肠破肚孕育一个生命。
她九死一生才抢回一条命,却还是有人大言不惭地说:
“生孩子怎么了,大家都能生,怎么就你不能生?”
3.
生产,是绝大多数女人一生中,最孤独最艰难最惊险的时刻。
我的一位老师说,她生孩子的时候,因为过度的疼痛,把医院床头的不锈钢铁栏都掰变形了。
可就是这样的时刻,还要伴随着指责和刁难:产程长是你的错,剖腹产是你的错,孩子吸入了羊水和胎粪是你的错,产后迟迟不开奶更是你的错……
我自己也是生育过的人。
持续的阵痛过后,医生告知我羊水三级浑浊,要转剖腹产。我的脑袋“嗡”了一声,就空白了。原先因为阵痛而收紧的肌肉,倒是一下子放松了。不是不痛,而是终于被迫接受,三天的疼痛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我像待宰的羔羊,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四肢没有一点力气,任由医生推进手术室。
妈妈追着病床跑,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我,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准确来说,是不想说话,太痛了,太累了,疲惫到将近绝望。
可就是这样的惊险,还有一位男性朋友在得知我没有顺产后,给我发了一句“你太差劲了”。
他未来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上天啊,保佑他的妻子。
生产不仅是一道鬼门关,更是一面照妖镜。你嫁了一个什么人,在孩子落地的那一刻,才有资格打开话匣来评论。
4.
没有人危言耸听,没有人挑拨情绪。
事实上,在我大学毕业之前,也无法想象在这个时代,依然有很多女人,连选择剖腹产都要面临指责。
但现实永远会给天真的人一记闷锤。特别是进入婚嫁年龄后,会尤其深刻地感受到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恶意。
女孩子工作那么辛苦干嘛,不如找个好人嫁了。
女人三十豆腐渣,再过几年就不值钱了。
哪个女人不干家务啊?
我家要传宗接代,必须生个男孩。
你生的是女儿啊,那赶紧生二胎吧!
……
我从前在一篇文章说过,“大清早亡了”,这话对,但又似乎不对。
我们用了这么多年,依旧无法改变许多人骨子里给女人贴上的标签——男人的附属品、生育的工具,依旧无法在家庭里获得应有的权利和尊重,甚至不享有生育自主选择权,既无法决定什么时候生,又无法决定生几个。
哪怕我们念很多书,哪怕我们赚很多钱,只要子宫还长在我们身上,就难免要面对生育那道斑斑的伤痕,面对身材的走样,面对哺乳的束缚,面对用人单位的歧视,面对被家庭和孩子剥夺自由和自主的痛苦……
而更令人恐惧的是:生下来,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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