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一直觉得,“误打误撞”和“四海为家”都是神奇的词,给我们一切的胡作非为找了一个事不关己的借口。在那段四海为家的日子里,我误打误撞遇见过许多人。有那些你们喜欢不…
一直觉得,“误打误撞”和“四海为家”都是神奇的词,给我们一切的胡作非为找了一个事不关己的借口。
在那段四海为家的日子里,我误打误撞遇见过许多人。有那些你们喜欢不喜欢我都喜欢的姑娘,以及那些你们喜欢不喜欢我都喜欢的男孩。他们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在这许多人里面,有一个胖子,叫韩鼎。
他自诩半个文艺青年,哪怕他早就胖得走形了,可是我和我们都要理解,哪怕他不能飞翔,也要摆出飞翔的姿态。他附庸风雅,文字、摄影、音乐、电影、美术都略懂,有个电影梦。没有大志向但有原则,不经商不从政,渴望平淡,大爱温暖。出身清白,有个商人的爹政客爷爷,教书母亲,好孩子妹妹,还有条身老心不老的傻斑点狗。抽烟,喝酒。酒风乃名门正派,酒量武林至尊。
大一的时候,我们都还坚守在QQ空间的阵地里,我会经常去看胖子时不时发在豆瓣以及空间里那些丝毫不怕剽窃不怕侵权的文章。胖子的网名就叫“丽江是一棵树”,并且用了四年之久,相当于半个抗战了。所以很长时间里他写的那个故事都被我以为是真实发生过的而非杜撰。
他会写一些诸如“我要保持撸动的姿势想你,哪怕我早就变成尘埃,哪怕你早就变成尘埃”的句子,当然也有积极向上到可以感动小女孩或者是拿来做签名的“我会越来越正经,像一朵花一样盛开在这个城市的春天里”。
他时常回想自己在北京考试无依无靠的样子,地下室或者地下通道,风很凉,公交车永远是那副摇摇晃晃的样子,经历四年越战越勇的考试之后,终于来到了成都这个看似离梦想离电影越来越远的计划之外的城市。看过他那一沓一沓又一沓的文字之后,总觉得他完全可以和安东尼出《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那样出个《陪胖子度过漫长岁月》之类的随笔集了。
他所有故事中我最喜欢那篇根据宋冬野《斑马斑马》改编的小说。大致就是说胖子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马儿的怀着孕来到北京在校门口摆水果摊的姑娘,后来马儿去丽江开了一个叫一棵树的酒吧,再后来宋胖子去唱歌,只觉得老板娘长得像当年的马儿并且也来自北方。
胖子喜欢小腿细的姑娘,最好皮肤还要白。但是后来他看上了一个戴眼镜的文静的小腿不是很细的小姑娘,当时我就震惊了。而当我去他住的地方看到画架上架着他只画完一半的那姑娘的素描,心想这应该是真爱。总有几个人是意料之外的,总有几个人是规则之外的。
其实,胖子在高中的时候曾经爱上一个妓女,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生活始终如稚嫩嫖客,或搂或抱,浅尝辄止。
他的女神是高圆圆。高圆圆结婚的那天下午,他一个人在宁波的大街上看着阳光明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能做的,也只有在心里默默祝愿他,早日找到一个如愿的温顺的姑娘,住在一起,熬粥,喂狗。她会热爱他无比拿手的温情的小炒肉,他也会骑着摩托带着她去乡下的油菜花田里,脱光了拍照。
其实自打他喜欢的姑娘订了婚,他来了成都这个天气善变得像女生不规律的大姨妈的城市之后,姑娘就始终在他的生活他的相机他的文字里占据半壁甚至是整个江山。他说“要是再来一个完美的爱情,我会离不开这座城市的”。别忘了,胖子可是一个相信即便马达死了贾宏声死了但是爱情永生的爱情死忠。即便现在他已经二十七岁了。
二十七岁的胖子同样拍得一手好照片。他第一次接触到“摄影”这个词是在2003年的西安,湘子庙的旁边有个影楼,广告上有一句话,“一时一世,一瞬一生”,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按下快门的时候他心里总会出现这句话。
他的父亲也是个资深的摄影爱好者,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父亲在教课的空余用相机给学生拍照来贴补家用,下海经商以后依旧对摄影念念不忘,时常让他陪自己冲洗照片。
大学之前他遇到了他的摄影老师,那时候他还不教胖子拍照,而教他弹琴,后来胖子因为一个姑娘扔了吉他,后来因为没有姑娘拿起相机。老师从来不会教他死板的数据,而是会纠正他的摄影习惯。老师会说,这张照片你蹲下拍或许会更好一点,或者会说你的照片需要情绪。
大学之后,胖子把接的第一个正式的写真外拍的名字叫作小城故事。拍摄的对象是一对情侣,其中男人正是他的摄影老师。他和她在一个音乐节上认识,男人爱弹吉他,拍照一级棒,女人喜欢民谣和南方的雨。女人大男人八岁,男人是北京八月照相馆的首席摄影师,女人是重庆一家婚纱摄影的首席化妆师。
女人放下那个城市的一切物质和荣誉来北京找男人,男人要带她回家见妈妈。胖子说对于在老师的指导下得到的外拍经验来说,他还是觉得这个故事是此行最大的收获。真心祝福他们能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因为我们的生活需要一个英雄式的爱情故事来作为榜样。
曾经有人问他:“韩老师,我看了一晚上您的摄影作品,我发现您的人像作品大部分都是荒野废墟或者小村落,妹子,无意义的自然站立,请问您的创作意图是什么?”
他回答说:“我想找个婆娘在村里盖个房子安稳生活。”
2013年全国高温,就算站在沙滩上吹着海风也热得我每个毛孔都在哭的夏天,全世界都无比默契地爱上一匹野马的同时,开始在人民广场吃起了炸鸡。
胖子口中的民谣复兴似乎指日可待。野马很忙,但知道斑马的依然寥寥无几。胖子打趣说爱上一头野猪,可我他妈的是回民。我默默在心里说爱上一个胖子,可我真的小腿太粗,这让我感到无奈,韩胖子。
也是在这个即将在九月晋级大三的烦躁的夏天,胖子终于把名字改了,“丽江是一棵树”变成了“丽江不是一棵树”。我们都笑笑说你这改得可真明显啊。但仔细想想,要经历什么样的改变才能加上那个“不”字?而这个过程,只有胖子自己知道。
我时常想,如果韩鼎不是一个胖子,凭借那一双善于按快门和敲键盘码字的手,那一个总是冒出各种想法的随着年龄增加但活力不减的大脑,以及“一杯看剑气,二杯生别离、三杯上马去”的性情,他身边肯定是排成一排的姑娘像海洋。
然而想的次数多了,我也自然而然悟出一个道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使其成为才华满满却大腹便便的单身胖子。而胖子说他的心里也一直没有接受自己是个胖子的现实,脑海里一直是那个奔跑在田埂上的瘦小的身影。
如今胖子已经停不下来他的脚步了,拖着比别人重五十斤的肥肉,像两个人一样走着,远方的尽头还是远方。他对自己说,再走一百米,要是有个房子我就住下来,养一只姑娘,给她最好吃的骨头……
“有一天,我在说有一天,我会变得像个正常人一样,喜欢一些正常的东西,看《天天向上》,看《快乐大本营》,看《小时代》,不再说脏话,不再想着和姑娘结婚,不再想着21世纪的汽车会不会在天上飞,时间过得真快,嗯嗯啊地就过去一天,嗯嗯啊地过去一夜。”
我知道这只胖子只是说说而已,他的这一天就像预言错误的世界末日,不会到来。他还是不按常理出牌地该干吗干吗。
大三的冬天,胖子在学校后门摆摊卖了一阵子关东煮,名字叫“虾鸡八煮”,当挽着手路过的女孩儿们大声念起撑在一旁的海报上的名字之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默契的笑声。
大四的时候,胖子写了一个话剧剧本,《格林水泥》。故事发生在2012年末日到来前,整个世界陷入恐慌。格林、韩柯、闫燕、张洪、杨文五个大学生相识相爱在大学里,为了度过末日前的时间,他们租下了一间清水房并把它命名为“格林镇”,在这里他们对于大学里似乎唯一有意义的两个词“爱情”和“理想”展开了一系列讨论,并在清水房的一面墙壁上写下各自的理想和对未来的期待。
格林镇,是那时候我们都很喜欢的成都的一个乐队。
所有人,都是以我们身边的朋友为原型来讲的故事。可是就像胖子台词里说的,我们再也不是那群淳朴可爱的猴子了,我们是一群心怀叵测的人。
演出那天,全场掌声雷动,无数人红了眼睛。最后,他抱着花在台上哭得不像一个老人民艺术家。
大学毕业的暑假,胖子骑行回石家庄。他期待中的完美的爱情还是没有到来,但是他确实已经离不开成都了。他倔强地劝说父母,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并不是我们这代年轻人该有的生活,他希望在自己暮年时即使困顿也要有一颗浪漫和悲悯的心。因此胖子还是回到了成都,如愿以偿地做了一个厨师,践行梭罗《瓦尔登湖》的精髓,“深深地扎入生活,吮尽生活的骨髓,过得扎实、简单”。
大学毕业的第一个月,我又误打误撞离开了成都,来到了北京,来到了摩登天空。
第一次和宋胖子有交集,是马頔工体演唱会的校园宣传,马老板太忙了,没有去给自己站台,反而是宋胖子到了现场,爆了他的几个小秘密,唱了几首歌。他唱:谁的父亲死了,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谁的爱人走了,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听见冬天的离开,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我想我等我期待,未来却不能理智安排。大梦一场的董二千先生,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你好,再见。
第二次是上海的剧场音乐会。我绞尽脑汁去为他的每一首歌找一个上海的对应地点,所谓“宋冬野歌里的文艺地图”,《卡比巴拉的海》让人容易想到崇明岛,《鸽子》里的祭奠和重生就像是佘山圣母大教堂,试图用来阐述已经度过的二十几年的小人生的《Intro》对应着1933老场坊……
第三次,2015年底,麻油叶四周年工体跨年玩乐会前的一次排练探班。过了高速,穿过村子低矮的平房,一排成都美食、正宗山西刀削面以及小旅馆,还有路边被修剪掉枝叶只剩下圆滚滚的树干的树,不远处写着“拆”的红墙,以及一片突然映入眼帘的巨大废墟,就到了麻油叶的排练室。
“咱们从我唱的这段接过来”“演出的时候你就跟着鼓就行了”“我觉得把那个手鼓取掉吧”“采样是不是有点小,哥们你是不是动了”“人声稍微给一点点混响”“抽根烟,找他们一块过来”……排练现场严肃认真,又不乏其乐融融的气氛。这群人,感叹着岁月啊那就这样吧的同时,又“一骑绝尘地跑进了自己的梦境江湖”。这个季节听他们,似乎有种宋胖子所说的“蜷缩在北方半岛冬天被窝里的甜美”。
我告诉他,其实我最爱的他的一句歌词是:有一天我又梦见,那个装满乐器的教室,你还站在门口,一脸羞涩的表情。
但我没有去问他,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韩鼎的胖子,看没看过他那个《斑马斑马》的故事,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其实都没有关系。
2016年情人节之后,宋冬野求婚成功的第二天,韩胖子告诉大家,他就要结婚了。
当我得知胖子要结婚这个消息,我和他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觉得意外,只是觉得突然。
那个女孩,是他朋友姐姐的闺蜜。
我没有问,她是不是他如愿温顺的姑娘,他们会不会在种满植物的房间里吸食大麻。她是不是热爱他无比拿手的温情的小炒肉,他会不会骑着摩托带着她去乡下的油菜花田里,脱光了拍照。
这次,我们可能谁也不先提起爱情。
而当年《格林水泥》里的那些人,现在真实的结局是:
韩柯在深圳他哥的饭店里当经理,张洪跟杨文分手以后爱上另外一个女人,然后又分手,每日面对大海无所事事,格林毕业以后当过摄影师、美工、司机、厨师、服务员、论文枪手、专栏作者、无业游民,然后回到以前的地方整夜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杨文胖了,不知所终。
格林镇乐队,也在2015年底,12月的某一天,散了。
——你好吗?
——我很好。
祝我们都爱的胖子,新婚快乐。
至于丽江到底是否真的存在那个叫一棵树的酒吧,去过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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