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像头顶的烈日,是热情奔放的年龄。可我不明白,那时的你为什么要背对夕阳,而且还低着头。当时我很想问你:看到了什么?
也许,那不过是一个习惯。就像你平日里吃饭睡觉:该什么时候吃饭就得吃,如果哪天因特殊情况,奔走在外不能按照吃饭时,你的肚子会叽哩咕噜地反抗你,抵触你,甚至闹得你头昏胃痛;该睡觉时一定得睡,如果不能按时睡觉,瞌睡虫就会闹得你呵欠连连,什么事都做不了。即使时间不允许,环境也不允许,你的眼皮也会不听使唤地打架,你的头脑也会不听指挥一片空白,你神情疲惫,焦虑不安,只想躺下,即使只有一条硬板凳,有可能会烙得你全身疼痛。
然而,我却不懂。明明夕阳未下,你却老是盯着它不放。从你连连的叹息声里,我听出了你对时间的不满,它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你,事情不能当天完成;同时你也懊悔不已,认为之前很多的事情耽误了时间,浪费了你宝贵的光阴。
可我只想劝慰你,不必怪罪时间,它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也不必自责,只要你尽了自己的努力。也许你要完成那件事情,一天的时间可能不够;也许你之前做的不少事情是完成这件必不可少的环节。那你就没有必要怨天尤人,也没必要自责了。
只是,当时的我们并没有任何交流。一个点头,一个微笑,是我们那时的全部语言。因为当时的你是单位的红人,自然忙不过来,而我,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刚踏出大学校六的、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你当然没必要跟我们这种人浪费时间了。我呢,正因如此,心中的自卑可以想见,当然也不敢浪费你的宝贵时间。
你不停地叹息,带着惋惜与懊悔;你还有点怨恨,带着急躁与不安,还有一丝无奈。我猜想,那时的情形可能远不止我想象的那些。那时,你的情绪那么复杂,仿佛是瞬间爆发。它的激发点可能是因某些事,可能也因某些人,而不仅仅彼时你手头的那些事,或者不单单是针对自己。那些事或许是领导强加于你的,或许是你碍于某些人的面子而不得不接下的。然而,无论哪种情况,你都必须完成。因为你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且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或许你还曾经承诺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或许你想在领导面子有更好的表现,以证实自己的能力和实力。
可又正因为你背对夕阳,只顾叹息,而没有真正抓紧时间,没有真正把握时机,让时光在你的叹息中,你的怨恨与无奈中匆匆流逝。
结果可想而知:当天傍晚,别人在悠闲散步时,你却仍在叹息;当天夜里,别人在合家欢聚时,你却在挑灯夜战;第二天黎明,太阳冉冉升起时,你却又得快马加鞭,以疲惫的身躯去迎接新的挑战。
于是,你不敢面对夕阳。你担心太阳一落下,时间就会飞逝,而你却永远也赶不上时间的脚步。于是,今天的任务匆匆了结,明天的任务又不得不接受。日复一日,你累,你惶恐,你没有一刻轻松。当别人欣赏夕阳的美丽时,你却只能在惶恐不安中审视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影。这样一来,你更难以承受,更难以顺心,至于随心所欲,那更是一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终于,你倒下了。在夕阳微笑着告别世间的时候,你带着尘世的愁苦,悲哀地倒下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背对夕阳。
后来的许多日子里,我无数次地面对夕阳思考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背对夕阳呢?在我的眼里:面对夕阳,天空如此美丽,那红红的太阳在即将落下时,竟是她这一天中气势最盛的时候;大地也是如此美丽,斜阳照射的山林,在林子的另一边投下的剪影,形成了形态各异的美景,而夕阳西下的湖面又如此波澜不惊。落日余晖下的世界,更是从容不迫,无限包容。
世间的一切,无论面对夕阳,还是背对夕阳,呈现的都是最美的一面。为什么偏偏你不敢面对,只在意自己散落地面的阴影呢?如果偶尔能转过身子,面对夕阳,尽情欣赏一番,那么即使你背对夕阳,也不会活得那么累,那么惶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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