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故事 我不喜欢似有若无的爱情

从伊豆温泉滚烫的水里，伸出烫红的手臂。冰冷的空气瞬间钻进每个毛孔。

脸颊也被热热的水汽蒸得通红。从玻璃窗看出去，隐约可见不远处的三原山。夜色来临，灯火一闪一闪，像静谧凝视着恋人的眼睛，充满温柔。很像袁远。

这是我在日本的最后一夜。

直子推开门，端来一客樱花虾料理。她看着我笑，说：“乐颜姐不化妆也那么好看。”

“那是温泉的功效，倒是你，才真正是化不化妆都好看。”我打趣到。

“姐姐，真的决定了吗？”

我没有回答。低下头，将杯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是啊，真的——决定了吗？

“知道姐姐不会伤害学长，但也请好好照顾自己的心。我会想你的，姐姐。”她用日语缓慢地讲着。

我抬起头，外面不远处放了三只烟花。决定了。此次回国，要和袁远分手。

01

一年前，我作为交换生，抵达日本。早稻田大学很美，任何一个角落都像画册里的图像。学校给的经费很充裕，从食宿到补贴，都足够我在日本过上无忧的生活。

我的成绩很好，在学校又做到了学生会主席的位置。离开的时候，安静的清晨。在机场T3航站楼，我一个人，拖着行李，安静地过关，准备登机。

我拒绝了任何人要来送我的请求，包括我的男朋友袁远。

大二的时候，袁远和我同系不同班。他喜欢穿那件墨绿色的外套，总在选修课时坐在我前面。同学都看出端倪，只有我佯装不知。那时候，刚刚告别了一段爱情，像不知所措的麋鹿，在迷雾的森林里找不到安身之地。

Keith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迅速爱上我，却也迅速爱上别人。我的初恋像风卷残云后的餐桌，留下斑驳的油渍，让本就不坚强的心脏更是蜷缩成安全的姿势，自此抗拒任何人的靠近，然后以课业和梦想为理由，将任何可能萌芽的感情毅然逐出队。

袁远，当然也知道。

可袁远的靠近，悄然无息。只是一起上课，偶尔会回头和我们聊几句，偶尔低头听歌，不言不语。

直到上半学期最后一节课串讲完毕，他放了一张纸条在我桌上，便转回头假装没事发生。纸条上写着：我很喜欢你，可不可以让我陪着你？就算是陪你忘记他，也没关系。

字迹清秀却有力。我也动心，可依旧找不到答案。抬手捏住纸条一端的时候，突然风吹起窗帘，从窗的一角泄露一束阳光，竟直直照亮了‘喜欢’那两个字。

我看着纸条发呆，心柔软得像融化的冰淇淋。

02

袁远的爱，小心翼翼。就像他纸条上那字体一样，他的爱，生来轻柔而温和，像冬天里温热的焦糖可可，像夏天的柠檬汽水，像午睡醒来后窗外的雨，总能让你随之安静下来。

起初，他告诉我：“我可以充当医生，帮你治愈。”

他当然是很好的医生。

每天晚上按时接我下课，带我去食堂吃热乎乎的砂锅。他吃的很慢，大多数时间也只是温柔的看着我。

他包容我的所有脾气，在我烦躁、难过的时候，对我说：“别担心，痛就说出来。”

他用超乎男朋友的姿态，治疗我所有的伤口。安排我所有空余的时间，带我逛美术馆、听音乐会，甚至教我弹钢琴。他用优雅、温暖，慢慢帮我痊愈。

他的爱极其安静，犹如空气。

一切看起来，都稳定安和。可即便这样，还是少了点什么。

一路飞行，耳边响着学妹直子对我说的话：“知道姐姐不会伤害学长……”

只是，我自己都并不知道如何才能不伤害这样的人。

走出机场到达区的时候，袁远已经在那里了。他走上前，轻轻抱了抱我，“瘦了”。

然后伸手接过我的行李，一路拖着箱子走在我的前面。这样的风度，却俨然不像一年未见的情侣。

“带你去吃饭，好吗？你说过，想吃麻辣火锅，新开了一家我去试过，你一定喜欢。”在摇摇晃晃的机场快轨，他看着我，笑容满面。

“嗯……”记得是在日本时有一次聊起饮食，我说特别想吃麻辣火锅。只那么一次，他便记住了。

“累的话靠着我睡一下。”

“没关系。”我将头偏向窗子的方向，轻轻闭起眼睛。

就算决定离开你，也还是想学你，用最温柔的方式，尽可能不伤害你。

03

关于我在日本的生活，他只问过一次。

是我们去看一部叫做《海洋》的电影。电影结束后，我们去一家咖啡馆宵夜。

他问我：在日本，你假期会去做什么？有去看过海吗？

给他讲起在日本的一次旅行。是刚到那里的第一个假期，我一个人去了神户。天气特别冷，所以迅速被海风吹病，原定的五天假期，有三天都窝在房间里闷头大睡。

他也笑起来。问我：“在那边，过得好吗？”

我摇摇头。“不算好。”

“为什么？”他疑惑。

“因为背负着很多压力。”

每一个交换生都被要求很高的学分。为了不给家里添负担，额外的时间里我还会去打工，争取多赚一些钱。有段日子早上五点会起来送牛奶，瓶瓶罐罐相互撞击的声音，成为每天早晨的前奏。

“你都没说过。”他说。

“嗯。是觉得，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改变啊。”我说。

“你都没告诉过我。”他又说了一次。

店员将抹茶蛋糕和冷萃咖啡端过来，我佯装专心地吃，没再回应这个话题。

之所以没说，大概是因为，并没有想要去依靠你吧。

一年的时间，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却从来不曾像一个其他女生一样，在疲惫的时候闹着要听甜蜜的话当安慰的糖果；也从没有打来越洋电话大哭，迫不及待想要对你倾诉。

和你在一起，却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不会慌张，也不惊恐，更不会觉得寂寞。这种感觉，早已变成一种习以为常。

咖啡店要打烊了。店员将咖啡机的电源拔掉、蛋糕柜的灯关闭，然后走过来，示意我们时间。

我站起身，把包背在身上。他轻轻将肩带压住我的那几缕发丝抽出，又抚了抚我的头发。突然靠近我，亲吻了我的额头。

“真的很想你。”

而我的心里，却兀自空了一拍。

04

喜欢袁远吗？无数次我问自己。

可是明明承诺在一起，却也始终找不到——爱的理由。

直到作为交换生出发去日本。

我想过，换做是初恋男友，定会做出拿走我护照、撕掉签证的事，用坚决和执着留爱的人在身边。可袁远，自是不会。

当我告诉他校方决定的时候，他也只是看着我说：“好。”

真像他一贯的作风，温柔地应允，温柔地答应不去送我，然后再用一年的时间温柔的每周给我打两次电话，问候我的生活起居。

我终于明白，若有似无，是他对待爱情的态度，但我心底渴望的，却是另种对爱情的需求。

这才是，我想要离开他的理由。

该怎么说出口呢。我始终找不到答案，只是这个结在心中越拉越紧。甚至某个夜晚，我梦到袁远站在光亮处望着我。

他的眼神有着清澈的透明。他问我：乐颜，你累不累？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时分。我穿着拖鞋到客厅喝光一整杯水，却始终无法冲淡心里矛盾的不忍与坚决。

袁远，爱的不快乐，如此疲惫。是不是也算一种背叛？

05

为了迎接我们回来，同学组局，地点在KTV。

这样的聚会，上一次，还是和Keith一起。

我想起Keith。他是那种风风火火的男生，会带我突然翘课出去只为了吃关东煮，也会在雪天不管不顾地打雪仗，哪怕第二天两个人一起发烧。

现在回忆起来的时候，还依稀看到自己的笑脸。

在雪地里被冻得通红的脸颊，笑声却爽朗而清澈。他把雪球按在我的头顶，然后看着我满头的雪花碎片说：“雪人公主啊，你输了。”

我想起在圣诞节的时候翘晚自习去操场看星星，还有去南锣鼓巷骑单车最后差点撞到别人。

和Keith在一起，像一种瘾。可这样的时光，不会再有。潇洒的青春和爱情，却不曾出现袁远的影子。

我深知爱情不能作比较，可也在回忆突然来袭的时候，听到心底的声音说，它有点想念随心生活的自己，无所畏惧的自己，一往无前的自己。

走进KTV时，大家哄作一团，先是分享我们在日本期间学校发生的八卦、新闻，又问起日本的生活习惯、学校样貌。

期间有人唱歌，有人喝酒。末了，围坐在一起玩国王游戏。

我心不在焉，喝了酒微醺。想早点回去，却又无法开口，于是左顾右盼。所幸一直没抽到我。但突然听到有人说：“抓到J的人要亲吻左边那个人的脸颊。”而我，正坐在那个男生的左边。

大家看着袁远笑起来，还有人打赌他肯定要抓着我一起落跑。

可是袁远却视若无睹，看我淡定自若的完成游戏表演。

即使这样，也不会生气吗？哪怕一点点的反应都不会有吗？

回家的路上，袁远轻轻搂着我的肩膀。我突然用力推开他的手，想发脾气，却又惊觉这么久的日子里，我们从未争吵过。

我好像……连怎么发脾气，都不记得了。

“怎么了？”他问我。

怎样都没关系吗？被别人亲吻也没关系，一年未见也没关系，那么即使想要离开你，是不是也没关系呢。

“别理我。”哭泣的时候，我一直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却也被酒精一点点消磨了脾气。我终于安静下来，只是无声地抽泣。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他拦了辆车，扶我上去。我能感觉他迟疑着伸出手，却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困意一点点袭来，我靠着他的肩膀，逐渐睡去。

睡梦中依稀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嗯？”我没听清。

他又低语着说了一句话。可我还是没听清。可就算不知道是什么也没关系，因为这一刻，只想安静，将自己也埋进深深的夜色里。

06

自那天起，我和袁远之间，好像有了更多的客气。

很多次欲言又止。我们面对面坐着，却也彼此安静。

我依旧没找到答案。

直子在MSN上用日语留言给我：“姐姐，一切都好吗？”

我迟了三秒，才说：“一切如初，没有出口。”

过了一会，才收到她的消息。她说：学园祭时在咖啡实验社第一次见到姐姐，姐姐讲起去中国一座小城市看海，一个人走很远的路，在天还没亮起来的清晨，去等日出。说这段话的时候，姐姐的眼睛亮亮的，像装进了星星，还拥有无比的勇气。从未告诉过你，拥有元气的姐姐，是我的偶像。

像一首唱到一半的歌，终于记起最后那句歌词。我突然想起自己向往的样子。我终于决定开口，还我和袁远，各自自由。

07

我和袁远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

手机响起来，是他的微信。

他说，“这次见面，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把电话拨过去，接通后，他说：“没关系，你说吧。”

“袁远，对不起。我们还是分开吧。”我终于开口。

原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我微微闭上眼睛，静候电话那端他的回应。

却只听到男生轻轻笑起来的声音。然后他说：“好呢。”

没有想象中他的生气与惋惜，却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轻快与洒脱。只是他在电话那端笑起来，他说：“没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

“对不起。”我知道，我还是伤害了他。

对着电话，我们突然沉默。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想开口说——要不要再试试看，在一起，再试试看，换一种陪伴方式，换一种爱的姿态。

可是在我还没有勇气说出口的时候，他说：“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你啊，总让人担心。”

“我……”想要开口的瞬间，却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嘟——

转过头想掩饰眼泪的时候，却从窗边看到袁远离开的背影。

他终究没有给我告别的机会。

这一次，袁远终于比我勇敢。

08

清晨，青岛机场。

桃红色的行李箱拖动时发出轻微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的是海洋的味道。

我回家了。休息两个月，再回学校处理毕业的事。

进门的时候，外婆递了一个信封给我。上面是袁远的字迹。

打开后，是一张我的照片。照片里的我，捧着咖啡杯，睫毛的影子碎碎地打在脸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下的。

照片背面，袁远写着：

如果不能一起向前走，那留在最美好的时候，就够了。希望你永远不再皱眉。

我并不知道，那天从KTV出来后的夜晚，在出租车里，袁远那仿佛说给自己听的话。

“还可以陪在你身边吗？怎么办呢，还是很喜欢你。”

原来爱情，并不是陈列品，能按照大小、种类、颜色排列整齐。原来有的爱情，有如空气，在你并不察觉的时候，就已跟随着你呼吸的旋律。

可最后，我们终究消失在浓度为百分之七十的人山人海里，带着百分之百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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