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次离家出走,阿齐父亲的记忆是,因为阿齐母亲说阿齐考试没考好,于是阿齐对母亲发火,在她面前掼课本,惹得父亲打了阿齐,阿齐一气之下摔门而出了。
而阿齐的记忆却是,父亲说他考试没考好,骂他,他气不过,就把课本一掼,于是父亲就要打他,被他奶奶拉着,他们三个一直绕着圈,因为有奶奶挡着,父亲的手只碰到他的屁股,却没打到他的屁股,父亲一边骂他一边追他,后来他被搞烦了,就摔门而出了,下楼的时候,他听到父亲的怒吼:“有本事你今天就别回来吃饭!”
阿齐的脑袋被愤怒充斥着,出了门之后,他就一直走一直走,走得很快,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那时是夏天,走到翠柏路和池阳路的交叉口时,他没再继续走下去,这里离家有点距离了。他在路边的一家银行门口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人来车往,他感到有点无聊。忽然,他看见了奶奶。奶奶从他的面前焦急地走过,他和奶奶之间就只有三四米远的距离。但他没有叫她。他低着头,假装没看见她。再抬头时,她已经不见了。
他在这里坐到了中午。中午,他饿了,他没有回去。下午接着走。一个下午,最大的内容就是走。在离家比较远的地方走。
下午四五点钟左右的时候,他开始往家的方向走。他来到一家理发店,理发店的女老板跟他家认识。他在她的理发店里坐了坐,跟她心不在焉地聊天。他很疲惫,但努力做出笑脸。
天快黑了。他向女老板告别,走出理发店。他知道他想回家了,尽管他不会回家。他感到恐惧。他不想继续走下去了,他知道,离家越远,他就越会感到恐惧。好像黑夜会淹没连着他与家之间的那条线。
他在光友拉面馆旁边的那条巷子里或蹲或站。拉面馆对面就是通往他家的街。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右走一百多米就到了他家。他呆在巷子里,等着可能出现的谁。他不希望是父亲。他也知道不太可能是父亲。他和父亲都是死犟的,死要面子的家伙。终于,表哥骑着摩托带着母亲出现了。他们看到了他。他们下车,向他走了过来。母亲的眼睛红红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你这小鬼,你跑哪里去了啊?我们找了你一天。”他一听,眼泪就下来了。
他和母亲回家了。家里剩了些饭菜。母亲给他盛饭。他说:“我不吃了,他不给我吃。”
他还在犟。
“你吃你的。他是你爸爸,还真不让你吃啊?”母亲说。
于是他吃起来。他实在是饿坏了。他吃得特别香。
与现年二十七的阿齐一起吃饭时,现年五十多岁的父亲聊起了此事。
父亲说是这是发生在阿齐高中时候的事。阿齐说这是发生在自己初中时候的事,是2000年的事,那时悉尼奥运会正在进行中。父亲说:“怎么可能?我记得你那时候已经老大了的。”争辩了一番后,父亲还坚持认为那是发生在阿齐高中时候的事。阿齐也坚持认为自己的记忆更可靠。
父亲说:“我那时气屁的了(合肥话,就是很生气的意思),你妈妈说你两句,你就掼东西。你妈妈他们都去找你,我就不找,我就晓得你会回来。你妈妈还哭了,老是讲,这怎么搞这怎么搞,找不到怎么搞。我讲,不要紧的,他自己会回来。”
“不要讲了,不要讲了,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还讲来讲去的,哪个不都有小时候。”母亲打断了父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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