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色洇开来,丝丝凉意在裸露的皮肤上游走,点点寒意,裹也裹不住的在周身蔓延。悉悉索索的虫鸣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一声接一声,让夜不那么寂寞。其实,寂寞也还好吧。守着自己的天地,不扰人也不被人扰,或喜或忧,全在心里,一个人的山河寂寂,一个人的情动欢喜。
月在中天,清且亮。浩茫澄澈的月光,就那么广大无边的覆下来,天地一片白茫茫。抬头,月色里一点小心思掩也掩不住,是“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魂牵梦萦;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那一番剪不断理还乱的清愁;是“天阶月色凉如水,轻罗小扇扑流萤”的俏丽婉约,微步轻移,足下生莲。这月,淡笔素描抑或浓墨重彩,尽是风情。那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全都放在心上,一丝小小涟漪便涌起心里的轩然大波。望月吧,“寄明月代问候”“祈天涯共此时”。
月在人间,分外的明净、纯正。一方水缸端然于院落一角,坐禅般入定了几多年。儿子顽劣,自水塘里捞来几尾青鱼,某日又于鱼摊前央了三五条赤金小鲤,把水缸注满水,这一方沉寂多年的小天地立时生动了起来。儿子说,要有一盆莲花就好了。哦,是啊,一缸莲叶碧,风动满院香。
到底那莲做了一口头允诺,沉在世事,一个转瞬便随风散作他日戏言。也或者只是我心底的不忍吧。不敢养花,怕那些娇艳或素淡在我手底如何都保不过一季的风华。越是喜欢着,越是不忍。就如一场天涯相思,越是痴恋,越是惧怕。终于一天,狠心舍去,自己为自己清了场,不再言欢,全都老在心里吧。爱也一人,恨也一人。
临了中秋,这月便如霜般透着更深的素冷清淡。那水缸里,清水无痕,一弯月漾在水面,水光粼粼处,更显清明澄澈。夜色里,清凉的月光携着十万光明洒下人间处处,无声无息。清寂里,我的心底充满着无限的欢喜与感动,仿佛置身一个充满安宁的小世界里,一个绵延千里万里的幸福时光里,通体都透彻了,都安稳了。
(二)
晨醒,不愿起床,就那么赖取几分钟的暖。夜里,没抵过秋夜的寒凉,瑟瑟又瑟瑟,一直不能安睡,只好起身翻箱倒柜找厚实的被褥。没想到忽而一下就凉了,就如没注意秋已然渲染。一阵风,一场雨,记忆里还是青翠的叶泛着行将枯槁的黄,春的懵懂,夏的热烈,此时全都隐去。看起来寥落,却更显风骨,是孤独与凄清的味道,是历经风雨的洗礼沉淀出的纯粹。
阳光浅浅洒下,没有了春日那样赶着挤着的热闹浮气,也没了夏日那些狂热艳烈,有的只是厚实的温暖,连空气都满盈着稳妥踏实。即便那一丝丝的寥落惆怅,都含着万籁俱寂的温润。没有了争奇斗艳,没有了枝头邀宠,慢慢的静下来了,静下来,心如止水。爱过的,念过的,所有痕迹在这秋里变得可有可无,慢慢的随着一片片叶的凋落,淡了、淡了——-那些纷纷扬扬的情之一字,该要收一收了,收到内心。经过了痴心纠缠,驻足在这深远静美的秋色里,回到烟火俗世的一粥一饭里。
伶仃陌上,山野路边,开着一朵朵花儿,有人喊她夕颜,有人喊她朝颜,无论哪一种,我喜欢的还是她原来的模样:喇叭花。清清婉婉,不夺势,不凌人,是不是为她驻足或者凝望都不重要,她只要开着,迎着第一缕朝阳,迎着薄凉的风。粉的,红的,蓝的,一朵朵,一片片,呈漫延之势,那么随心随意便涂染了整个秋。
像一场不管不顾的爱情,根本无需小心翼翼的培育,到了适宜的季节,就会开的那样铺天盖地,那么奢侈,那么不管不顾的欢。在那样的盛大里,还需要矜持吗?不需要。是盛开的季节了,那就开吧,开成一片不被人注意却又不得不注意的风景。
光阴里谁来了,谁又去了,有什么关系?只开自己的花,开给自己,开给时光。
哪怕只是为了这一场与光阴的相遇。
哪怕,为了与你眸光相接时,那最心酸的一声叹息!
(三)
日间,微雨。撑一把小伞,散落的雨丝还是腻腻的沾湿了发丝、衣角,习习风拂过,清凉里添了些许寒意。
院子里,有两盆桂花树,一小朵,一小朵的开着细碎的花,幽幽的浓香,丰盈、饱满。淡淡的黄,清润的白,隐在枝梢叶间,掩尽了孤独,却又香的那么销魂,那么一意孤行。
风在动。“风动桂花香”。妖娆的香气丝丝缕缕的绕在鼻息,盈满心间。太过浓烈了,这样的痴缠会迷失了自己,但你躲不开,逃不掉。那香是蛊惑,不由得让人迎过去,沾了衣,入了心。躲得开吗?不,就那么醉了,醉在它的浓郁里。
瘦瘦小小的花朵蔓延出的香,像一场无力遏制的爱恋,如何挡得住?那噬骨含香,太过诱人。世事凡尘全都空了、远了,只有那香,只有这一场相遇,只有这一场痴缠。任是如何清冷凛冽的心骨,遇到了,也只能怦然心动于这浓烈的馥郁。
就这样满足吧。这一季的风,这一季的雨,这一季妖娆遍野的花,这一季浓烈馥郁的香,都让人心猿意马,不由得随着欢,随着喜,随着迷醉。花儿,开吧,再招摇一些,再狂野浓郁一些,在属于自己的季节,在稍纵即逝的余光里,用力的,开就开的放肆彻底,香便香的入心入骨。
午后,初晴。浅浅的笑着,温和的光线,覆下来,每一寸毛孔都通透了,都暖了。这个空灵清寂的季节,坐下来吧,静静地读天读地,读光阴散落。一任秋来如水水如烟,一任秋心缠绵情涟涟。
此时,要多辽阔便多辽阔,要多寂寥便多寂寥。
此时,天荒地老。
此时,唯有你,唯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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