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的密友,渐渐地星散了,再也难以找回,其实是心里纠结着,不愿意再去面对。
这正如我最初的两条牛仔裤,一直穿到发白,磨损,裂出长长的口子,再也不能修补。
这种情况以后再也没发生过,因为不记得在哪一天,仿佛突然间,衣柜里塞满了各式牛仔裤,再也没开裂过,甚至都没有洗白过,同时也再没一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那时候应该是离开家了,也摆脱了父母代为置衣的日子,更重要的是自己有了些能自由支配的薪水,在完全没有受过着装训练的年代,一大批面目模糊,也不甚舒适的衣物纷沓而至。
那时对牛仔裤的要求甚高,可总得不到满意。
每次要去逛街,梳洗完毕,艰难套上,总觉得是把自身齐腰栽进了午后的水稻田里,粘粘糯糯地紧绷着,还没出门,就已经热出一身汗,可是没办法,在路上,如果穿得不够紧,就被认为不够IN,别人的嘴角免不了都倒垂着轻蔑的钩钩。
就这样,经常在路上里热个半死地IN了一午,也没啥好结果,别人的嘴角还是挂着轻蔑的钩钩!心想这个时尚,还真的是不怎么好追得,你这厢自己受苦受累,他那厢总也对你评头论足,何况更可怕的是,没人对你评头论足,所以总在受苦受累。
后来,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但凡乐于修饰自己的人,多半不会对别人的装束有什么正面的赞美的 ---- 换句话说,即使我把自己勒死,那些倒垂在别人嘴角的小钩钩,也绝不会变成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的。
可是,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我早就不穿牛仔裤,也早已不是喜欢逛街的年龄了。那个时代迷恋上了户外,但凡有点时间就去登山,身上也换成了附带十几个口袋的登山裤,好随时能掏出把军刀或是手电筒来,每当走起路来,身上的零碎随着步伐晃里晃荡,沉甸甸地追着,搞得时不时地要把腰带收一收。如果在一起登山的队伍里有谁胆敢冒大不韪穿一条牛仔裤,没准儿在下一个山口就会被人踹下山去;即便没人踹,登山的过程,也一定比别人累。
再后来,一起登山的朋友也渐渐地星散了,或者结了婚,或者寻了好人家,或者,压根就是没那个力气了,户外时代也就告一个段落了。也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于是转而找了些一个人也能完成的运动,比如说跑步。一个人的时间非常多,泡在运动场的时间多了,周身的力气无以发散,便将之用在了红色的塑胶跑道上,越是寂寞,练得越多,久而久之,身形难免会被塑造出来。成片成片的汗水,浸透了衣服,脚板和鞋子磕磕蹭蹭,也起了茧子。
有时也会在网上搜索,买下手套,腰带,和合适的背心和短裤。网上的东西林林总总,价格倒是比市场上的便宜。有天点击再点击,竟去到一个专门卖牛仔裤的店,店家自己设计的款式,裤腿都非常宽大,看着就很舒适,价格也合理,平时买一条品牌牛仔裤的钱,在这里就能买下四五条。当时看了,非常喜欢,一开始就订了两条试试。等货到的试穿,穿上了就舍不得脱下来。虽是没什么名气的小牌子,穿在身上却是非常地妥帖:宽大,走路有风,凉快;随便在衣橱里找一条军装帆布腰带,一件背心,就能搭配得恰如其分。
遇见一条适合自己的牛仔裤,就如遇见一个适合自己的朋友:首先他必须足够粗旷,唯有粗旷,才是本色;其次他要给你足够空间,让你置身其中而不至于感到束缚,更不会感到辛苦。唯有如此,你才会有足够耐心和期望,跟他日夜厮磨,一起经历沧桑,即便旧了,也有一份专属于你跟他的味道 --- 无论穿上的那一刻,或是脱下的那些时光,都心有玫瑰,销魂无语。
那些SHOW给人看的所谓紧身,所谓牌子,无一不是辛苦的支撑。说到底,冷暖自知。
那些过往的朋友,渐渐地星散了。那些能陪伴你一起变老的,会渐渐褪成本色,渐渐泛白,也会渐渐变得柔软,让你倍感亲切,心里安宁。
一如出门时,你想都不想就套上的那条半旧的牛仔裤,慨叹: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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