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故事 当我们从路人变成爱人

最简单的生活，最纯粹的爱情，然而却要我们付诸一路的忐忑与复杂。

【1】

每年假期有几个必修课，陪陈姐，闹基友，找闺蜜，被催婚，和活着的喝酒，给死去的敬酒。

我拿着毕业照给张萌萌说：“这才刚多少年啊，就没了几个。”她斜眼看了我一下：“迟早都要一个个走。”我手一抖把照片丢在抽屉里看到上面每一个人都在骄傲地笑。

照例买了口红、加大码裙子、发卡，和张萌萌坐车往县城里去。我每次都忍不住问：“你说吴越还记得咱们那会儿往他饭盒里吐口水不？”张萌萌眉头一锁：“那特么是你，估计就是给你毒坏的。”吴越以前指着我教育过：“要不是你后来长得好了点，估计坟头草都三米多高了。”

吴越是个男的，不，可能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女的，不对，他认为他是这辈子自己最爱的那个女的。

初中那会儿，吴越是我们学校隔壁班的，被一群无知少女供奉为校草，篮球打得好，百米破纪录，身高多出我一个头，有人说像陈冠希有人说是吴彦祖，有什么了不起，我给张萌萌说不就是一只公猴子嘛。我自然有多远隔多远，但是少女们天天围绕在他身边各种好吃好喝优待他，让我非常不爽。

后来高一我转学和他一个学校，有次体育课男生起哄玩背摔大战，没有游戏规则，大体就是石头剪刀布，输的给赢的过肩摔，成功了，输的还得请赢家喝冰可乐。三分钟我就给终结在操场草坪上躺成了一个大字，腿在足球门框上硬生生磕得发麻，回教室后我发现小腿骨发痒用手一抓，疼得我两眼直冒金星，血就开始顺着腿往下一直流，拉起来一看炸开了一个大口子，白花花的肉和骨，红彤彤的血流成河。

吴越坐我左边，转身背过去冲着历史老师大喊：“有人受伤了，你上来。”我就这么给驼着去了医务室，医生说了句：“没麻药，缝十针。”戴上了口罩开始拿酒精棉擦起来。我本来就晕血，嘴巴发紫，顿时蒙圈。吴越用手一把挡住我眼睛：“傻啊，别看，一会儿我给你打饭去。”每天我的饭盒里都多半份排骨。

之后一个多月的体育课，我就在围栏边看包点人数，吴越都会拿着冰可乐坐到我旁边。然后甩甩头发双手撑着地板坐下，脸迎着金色的阳光，一脸高冷地说：“你看包，我看妞和你，正好。”少女在台阶下尖叫，然后下课再一步一步跟着我回教室，沾他的光，少女们也开始好吃好喝地伺候起我来，那时候我才啧啧称赞：“唉，校草啊，咋不务正业都这么让人舒服，我以后也要当校草。”

之后我又转学，走的时候吴越站在我寝室门口送了我一本笔记本，里面都是手抄的故事和段子，各种感恩戴德、珍惜眼前、情情爱爱之类的。搞得我大言不惭地站在张萌萌面前说：“我告诉你，其实吴越一直暗恋的是我，他对我太好了。”张萌萌一脸哈喇子让我慢慢给她讲细节。不过那手抄本，确实帮我度过了很多难熬的作文难关，写不出顺手抄一个交上去都是高分。

每个月有两天假期是可以回家的，马板子做生意，我就带着张萌萌吴越一起去农家乐吃豆花饭。吴越每次都说在车站等一个人，张萌萌一听是女孩子就发脾气说女人最麻烦，平时出门都是又洗又吹又换衣服，这下来见这么多帅哥还不得涂唇描眉加眼线。后来听说女孩子家开餐馆有好多吃的，我们其余几个人一口就同意了。一等就是一个小时，是从隔壁县城来的一个姑娘，姑娘每次都带着家里做好的凉拌鸡肉兔丁和水果，水果一般都是李子，所以我们也就亲切地叫姑娘是李子。

那天晚上在KTV喝酒，我刚唱完陈小春《我爱的人》，吴越就一脸羞答答地走了过来，拿过我手里的麦，清了清嗓子然后红着脸亮着双眼，张萌萌在下面捏紧了手心，两个美少年要在一起、在一起了。吴越一顿一顿地说：“我给你们，说件事，我和李子，在一起了。”李子两只手一边拨弄头发，一边缓缓地走了上去，像女王，征服了校草的女王，两人拉着手碰了一杯酒。

张萌萌一口老血吐了出来，我忽然有种亲生儿子要出嫁的感觉，感动得一塌糊涂，一直大喊：“吴越你这孙子，不是说最爱我的吗？混蛋。”吴越哈哈大笑：“你们我都爱。”

我转眼看张萌萌瞬间被这话击得体无完肤，双手合十，一脸绯红。所谓颜值，张萌萌后来告诉我，就是那种他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都巴不得，别走别走，警察来之前，多待一会儿吧。

【2】

李子毕业之后当了美术培训班的老师，给高考艺术生培训，吴越做IT编程。我、张萌萌、吴越都是方向感为零的重症患者，一起出去玩，就算在市区，约好书店门口见面，我们仨城东城西跑了个遍，互相打电话撕脸大骂。李子出现以后，我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人肉GPS——东三段，靠左直行，南向北四百米，停车场在负二楼，右转是商场电梯。

读书那会儿看了余秋雨的《文化苦旅》，我们决定一起去敦煌。

到了鸣沙山，我彻底傻眼，一片金光闪闪的戈壁沙滩，别说东南西北，就算是直接给出坐标，我一个人来，估计晒干了才会被人发现吧。李子愣是归纳出了简明扼要的时间和路线，我们去了月牙泉，做骆驼行游沙山，我包得像个木乃伊，拍了两张自拍以后就抱住骆驼脖子不敢撒手，吴越和李子在前面指指点点，嘻嘻哈哈，一会儿手指远方，一会儿眺望南边，美成一幅画，我和张萌萌羡慕得一直感叹：“还是得长得好啊，关键是长得好啊。”

全程跟着李子的线路，五点之后爬过木梯，刚好到达景区，一屁股坐下吃了点东西没多久，我们看到了鸣沙山最美的日落，云和沙都泛着光泽，风吹得整个世界沙沙作响，虽然荒凉，一行行驼铃响过，全身汗毛竖起。

传说太阳落西山，月亮要很努力奔跑才能赶上见它一面，太阳给它光和热，请月亮继续温暖整个宇宙的晚上。吴越右手揽着李子的肩膀，两人什么话都不说。太阳天生高傲，但是李子也不用辛苦奔跑。

晚上我们四个一个房间，我和吴越一床，吴越逗乐：“你赶紧把萌姐降伏，下次出来你就不用和我睡了。”我转身看到李子到处找啤酒起子，一脸慌张，张萌萌拿着啤酒放到牙门上“嘿”一声面不改色心不跳然后把酒递了过来。我一哆嗦，赶紧抱紧吴越：“别，你和李子要真想一起睡，嫌弃我，我打地铺就是，打地铺就是。”

后来我们开过玩笑，张萌萌说那些年打不开瓶盖的姑娘都嫁出去了，这些年嫁不出去的妹子，都，还，在，帮，人，开，瓶，盖，啊！

所以我们都说李子是智慧女神，不娇气，也不做作。吴越以后就算什么都不干，负责帅就够了，其他事情李子一定会一样样办好，比如帮吴越贴好发票，定好出差机票和酒店，事先一定会查好航空公司，从哪个机场出发，避免流控排太久，酒店差评多余十条绝对不要，内裤袜子一周七天的全部整齐放好。

吴越爱篮球，李子就把自己的衣帽间拿了半边做陈列室，里面全部是一些没名气的小奖杯和盖着红色印章的奖状，李子说这些都是她陪着吴越拿下的荣耀，属于两个人的。吴越一样受男女同事爱戴，以前是好吃好喝，后来各种领带手表他也不动声色，每次打球下场右手一把揽住李子的肩膀，就像我们看日落那时一样，不说话，但是我愿意在旁边看一辈子。所以我才说，太阳生得再骄傲，李子也不用辛苦奔跑。

其实人生最幸运的是能遇见一个人，你在他身旁能安心地絮叨你的整个世界，温暖的悲凉的，他不管你出言不逊，也不在乎情商高低，只要他认为那就是真实完整的你。

【3】

吴越酒量越变越差，李子说偶尔单位聚餐回家吐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她找到单位上一问，其实一人也就喝了一两瓶，做IT的保持脑袋清醒很重要，后来约他出来聚会，要么喝一点就晕半天，要么就喊眼睛疼看不清，我们都笑他是给李子惯坏了。

2010年冬天，我们在西昌火盆烧烤，吃着竹签烤牛肉。三五瓶下肚，吴越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眼睛一咪一合，身子东倒西歪，李子赶紧放下手里的烤肉把他扶正。吴越留起了一点小胡子，看上去成熟不少。

他含含糊糊地说：“我以前觉得，自己真他妈帅，一堆女人围着你转，后来我才羡慕你，去哪儿都有一堆人陪着，我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人说讨厌我，这么多年，我才反应过来，多庆幸我在你这堆朋友里面，多庆幸，李子愿意跟着我一起，哪怕是讨厌全世界。”我多想声辩，我也帅，我也帅嘛。

我觉得他喝多了，一把甩掉他，指着吴越胸口说：“和李子一定要结婚。”然后看着吴越双眼一闭笑着脸，“嗵”的一声仰了过去。

吴越做的是脑瘤手术，我姨妈说需要用伽马刀，无伤无痛无血，我们这才舒口气，下决定让他换一份工作，再不成天编编写写。

医院说吴越持续昏迷，期间我和张萌萌去病房隔着玻璃看过他几次，李子很平静地走出来对着我们微笑，说一定会陪着吴越直到他醒过来。然后笑着笑着就哭起来，我们三个抱成一块在走道上哭得稀里哗啦，又不敢太大声，吴越妈妈说他太累了要多休息。我盯着吴越的长睫毛和旁边平稳跳动的心电，心里想如是我生病躺在那，样子一定很丑吧？

吴越醒的那天，李子趴在他病床边刚刚合眼，醒来一句话也没说就是望着李子发呆，一家人喜出望外，我抱着吴越一直骂：“吓死老子了，想死我了。”

过几天我就去长沙报道，打电话想叫大家吃个饭，李子说要带着吴越回老家看下外婆就挂了电话，我想这么大手术是要好好恢复，我把买好的篮球鞋交给李子就上了飞机，给吴越手机发了条短信：好好活着，来长沙看我。

他再也没有回过我短信，电话也打不通，李子接电话总说吴越病情还要慢慢调养，家里电视电话都暂时不能用。

那一年，我心里觉得，吴越已经死了吧？只是他们都不想告诉我而已。

【4】

休年假我回到家，再拨通李子电话说想看看吴越，李子答应了。

在吴越外婆家，我见到了吴越，活着，没死。他直直地站在我眼前，化着口红穿着裙子带着李子的水晶项链，李子一脸温柔地走到他面前摸了摸吴越的头小声说：“你看谁来看你了，大头啊。”吴越伸出手指着我：“大头？”“哦，大头。”像一个娇嗔的小姑娘在撒娇，李子接着问：“吴越喜欢大头吗？”他歪着头看着我傻笑：“李子只爱吴越。”

吴越还是那么好看，硬朗的轮廓和清晰的五官，化了妆像个漂亮的新娘。李子说手术完以后他的智力就开始退化，一开始还认识人，后来开始嗜睡，只记得自己是李子，他爱的李子，每天要化鲜艳口红穿漂亮裙子一直嚷着：“我是李子，你是谁？”

李子从那天开始就没怎么哭过，她说和从前一样，她一直都是吴越心里最爱的人。

走的时候吴越站在屋檐底下看着我，伸手要我抱，我忽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害怕得头皮发麻。过了一会儿吴越冲我走了过来，没有一丝摇晃，也没有一点糊涂，我抱着他，眼泪烫得我眼眶发疼，他小声叫了一句：“大头。”

我立马扶住他肩膀和他对视，接着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呆在了原地。我咬了咬牙，给李子说我下次再来看吴越，撑不住你就回家，李子就这么用右手揽着吴越依旧笑得那么好看，她点点头说：“其实他没有不一样对不？”

我听到吴越在我身后小声问：“大头你为什么要哭？”

你爱的人，请把他牢牢放在心里，发誓从此以后他就是你，活在他全部的生命里，如果有一天你也会不记得自己，请放心，我还会替你好好活下去。

太阳天生高傲，李子从不辛苦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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