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翻看朋友圈看到久未露面的表妹有了更新。“在云与山之间,聆听风的声音。”搭配的是一张深山寺院,苍松古柏,青石板,一缕阳光从树梢透入,点点落在石阶上的图片,相得益彰。此时的表妹,又开始了在寺院中进行的一年一度的静修。周期为一周,这七日内不能说话,只能默默观察和保持沉默,与别人不得不沟通的时候,可以用纸笔代言。但是,你可能想不到的是,三年前的她可是忍受不了片刻的宁静和沉默。在任何一场朋友聚会上,她总是话最多的那个,从头到尾嘴巴好像从未停歇过;下班回家,也无法容忍片刻的寂寞,一个人总要不断地发微信、发QQ,刷微博,群聊就有三五十个;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并且把音量调到最大,这样做饭的时候也能听到主持人的嬉笑怒骂和插科打诨。
曾经,表妹把这种热闹视为一种自豪,是自己存在感的体现。她在一家大型企业做营销工作,这一工作非常适合他这种性格外向,有表现力的人。
然而,她的这种自豪感很快便破灭了。在一次相亲的饭局上,男方是博士学历,在高校任讲师,瘦高个、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从形象到性格,两人都显得格格不入,甚至表妹的年薪比他还高出两倍,可这个丫头却偏偏相中了对方。
性格豪放的表妹毫不掩饰地和介绍人表达了愿意继续交往的意愿,表妹对自己很自信,毕竟自己年轻貌美,时尚、聪明又能干,收入也高,她以为对方一定会主动来联系自己呢。可万万没想到,介绍人嗫嗫喏喏,带回了“不太合适”这样一个回复。表妹很没面子,也觉得难以置信,非要问个究竟,介绍人拗不过才说了一句:“人家说,你不够安静,显得太吵了。”
公平的来说,妹妹性格乐观,叽叽喳喳,并非缺点。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有乐观外放的,有沉静内敛的。这原本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对于从小到大受尽夸奖和宠爱,一路绿灯的表妹而言,这件事就如同是豌豆公主七层垫子下的一粒硬豌豆一样,让她寝食难安,很快就瘦了一大圈。她实在打不开自己的心结,于是便休了年假,来到了北方一个著名的禅宗名刹,参加这里的禅修营。
事后很久,表妹跟我说,“归根究底就是为了赌气,觉得没面子。”“他不是嫌我吵吗?那我要变得安静,让他看看我文静淑女的样子。可是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啊,各种讯息满天飞,安静下来就想拿出手机,发个微信,刷刷微博,或者在淘宝上逛逛。但突然一想到,这可不行,会被别人看扁的,于是就在网上搜了一个禅修营,第二天便坐飞机冲了过去。”
禅修营名副其实,有着非常严格的规章制度,表妹刚报到,手机、钱包和iPad等电子设备就被统统“没收”了,宽大飘逸的海青取代了时尚妖娆的衣裙。对于这一切,刚开始她还觉得都挺新鲜,但没过多久,她便开始有些不适应,甚至如坐针毡了。
“我经常不由自主地去口袋里摸手机,却发现衣服上连兜都没有?这才低头一看,哦,原来这衣服根本就没兜儿;禅修的时候要求数息,一呼一吸算作一次,一轮数息为21次,我怎么能老老实实静下来去数自己呼吸的次数啊,满脑子里面都是业绩、项目、效益、奖金这些,或者就是当下热播的电视剧;每一堂禅修之间会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但也有严格的规定,休息期间任何人之间不能交谈,可我总是记不住,一个不注意,话就脱口而出;规矩最严的时候是在吃饭时,全程不得说一句话,义工送来粥饭,如果粥稠一点的话,要把筷子竖着放,稀一点的话筷子就要横着放,吃饭时要绝对安静,不能发出一丁点的声响,更不能站起来,一旦站起就视为吃饱了不能再吃了,而且,三餐外除了可以喝水外,不可以吃任何东西,水倒是随意喝……”
对喜欢热闹的表妹来说,这样严格的规矩简直就是一种“酷刑”。在刚来的前四天,她一天到晚都在琢磨如何能弄点钱出来,然后翻墙出去买点烤串慰劳慰劳自己。她天生骨子里有一股倔强不服输的劲儿,要不然早就打退堂鼓了。
然而,这一切在第五天发生了改变。经历了四天如坐针毡的盘坐,她的腿终于不再感觉酸痛,不知不觉中,她竟很自然地完成了一轮呼吸。
虽然时间很短,也就一分多钟。但就在这一分多钟里,好像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万籁俱寂,而她只看到了自己,真真实实的自己。“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发达的世界里,在信息的海洋中逃避问题已成为我们的一种惯性行为。加薪了,约上所有朋友去KTV;失恋了,疯狂刷美剧;无聊了,打一盘游戏……我们从未能真正地安静下来,与自己独处。”表妹告诉我,这是她当时的体会。
七天的禅修营结束了,表妹被没收的东西一一归还。手机上堆积了上千条QQ、几百条微信和几十封的工作邮件,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为自己错过这么多讯息而焦虑。但此刻,她忽然觉得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也没有必要什么事都自己处理,生活节奏慢一点也挺好的。
回到公司后,表妹看起来和以前没有多少的改变,还是风风火火,办事干脆利落。她能精准地看到客户的真实需求,并快速高效地为双方都找到满意的答案。她依旧聪明能干。
然而到了家里,她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下班回家的她,不再是立即打开电视,而是点上一柱檀香,播放一曲古琴,在舒缓的节奏中细致而放松地做饭、整理家务。她开始每日阅读——打开一盏落地灯,在轻柔的灯光下,读一本优美而经典的书籍,使自己的内心更加充实丰盈。
这时,我才了解到安静的力量,它是巨大的。“印度圣雄甘地,他的性格非常内向,是典型的内向型人格,他曾经每周都会抽出一天来不说话,他坚信沉默可以给人带来内心的平静。他沉默时,所有的交流就是靠纸和笔。他从37岁开始的三年半里,拒绝读报纸,因为在他看来,相对于内心的不安,尘世的喧嚣更加不堪。”
“还有1955年,黑人女裁缝罗莎·帕克斯在公交车上因拒绝给白人让座,被捕入狱。因为她的勇敢,美国黑人开始团结起来反抗种族歧视,最终赢得了与白人平等的权利。事实上,现实生活中的罗莎是一个身材矮小、说话轻声细语、羞怯又谦卑的女人。描述一个人怎能是既羞怯又勇敢呢?罗莎写了一本自传,其实书名就是问题的答案:《安静的力量》。”
表妹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如轻风化雨般地向我述说着这些典故。这是她的感悟,也正是此刻我想要说的话。
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节奏极快,充满着诱惑和光怪陆离的现象。我们很难在为生活、工作、家人而忙忙碌碌,闲下来的时候,关爱自己,审视自己。然而,越是忙碌的生活,越需要我们在安静中汲取能量。在成长的岁月里,如果你有过安静的体会,它将会成为一生最美好的记忆和坚持下去的力量。
浮躁的对立是安静,而浮躁来自对欲望的追逐。当一个人抛弃了所有的欲望时,向内观照,就会获取一种内在的力量,让自己安静下来。正是有了这种力量,无论外界如何斗转星移、风云变化,他都能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笑看人生的各种波澜起伏。
到了结尾让我借用一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著名诗人泰戈尔的一句吧:“外在世界无穷无尽的运动,证明了在这里没有我们想要实现的目标,所以目标只能在别处,即在精神的内在世界里,在那里,我们最为深切地渴望的,乃是成就之上的安宁!”
是的,也只有安静,才能够让你听得见自己的心声,才能够让你“看清”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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