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仔仔细细辨认,还能辨出我左手食指上一线淡淡的疤痕,这是六七岁时留下的。
七十年代,乡村,狭窄而弯曲的巷子,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兴冲冲地拿着一个青桃朝我家跑来。他是街坊家的孩子,偶尔会跟我一起玩儿,这次他想把桃子分给我一半儿,青青的桃子还很硬,掰不开,我们便找出菜刀来,想切开。
小孩子的心就那么急切,小手摸上了桃子就离不开了,一人摸着一半儿,生怕它跑了似的,没想手在刀下有多危险,更没有想桃子里面有硬硬的桃核儿,小孩子是没力气也没技术切开的。
结果桃子没切开,却听到了我哇哇大哭,只记得疼,血,一滴一滴流下来,哭声惊动了母亲,母亲捏住伤口,马上找了赤脚医生,上药、包扎……对男孩儿和桃子的结局全没有了印象。
后来,妈妈的叙说才帮我补全了对那个场景的记忆:大人都忙着活儿呢,谁知道小孩子想把个青桃切两半儿,切手了,吓得桃子也不要了,一溜烟儿跑了……
我不久就离开了那个村子了,渐渐地模糊了对男孩儿的记忆,这一痕淡淡的伤疤却永久地留在了指头上,让我偶尔回想起那段往事来。
也曾问过母亲有关他的情况,说他家里很穷,父亲早早病逝了,母亲带着他哥俩,很不容易……
对一个穷孩子来说,那个青桃一定是他当时最珍爱的东西了,我因此更感激他的舍,更理解他的不舍,更心疼他的狼狈逃离。
离开村子以后也曾回过几次,没见他,即使遇见了也认不出来了,竟然也没想到打听一下他的情况。他好吗?他历经苦难的母亲好吗?他的妻子孩子都好吗?
我相信他一定是幸福的,一个能与他人分享珍爱的人没有理由不幸福。
写着,写着,竟有了很想了解他近况的冲动,下次回去,我一定去看看他!或许他已经忘了,万一他还记得,会不会有些内疚?觉得当初自己惹了祸?
我应该当面对他说声"谢谢",这是我欠他的,欠了几十年了,该还上的。
如果没有他当初的舍与不舍,自然也就不会有这疤痕了,我还会记得曾经有个男孩儿投之以桃吗?
忽然觉得这疤痕很美丽,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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