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多少个夜晚,我在后台写完故事,总要在最后向最酷的你们道一声“晚安”。关上电脑,夜色已深,想到在遥远的都市里,那些即将酣然入眠的人们,我在心中略过淡淡的暖意,这样的书写,于我而言,更像是在静默时空里,一场旷日持久的修行。
2006年6月1日凌晨,我在工体北路的一间夜店里,喝着掺入真软饮的假洋酒,在舞池里跳的浑身大汗。此时我的手机震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是父母家的电话,这电话打扰了我的快乐,我心中不快,但还是我快步走出夜店,喝的头有点晕,找了棵树扶着,有点不耐烦的接了起来,电话那边传来我妈的痛哭:“你姥姥没了,我没有妈了。“
我姥爷去世的很早,早于我出生前。我姥姥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我姥姥是个满族大家族的老小,瘦瘦小小,是个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干干净净的老太太。
她讲礼数,但对隔辈儿人从不强求遵循所谓的老规矩,稍微有那么一点唠叨。
她爱抽烟,大前门、大婴孩为主,有时候也自己卷一些烟叶,身上总散发着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
她爱喝浓茶,无论什么时候她家的桌子上总有一大搪瓷缸子茉莉花茶,她会在茶水里放一点点白糖,喝起来味道甜甜香香。
她做得一手好菜,很简单的食材,很简单的做法,经过她的手,味道都非常好,能吃上一大碗饭。
我小时候是个混蛋,性子暴戾,挨了训挨了打,心里不痛快了,在家里不敢发泄的气就会在她这里全部撒出来。我知道她心疼我,不忍心说我,对我的容忍超过其他人,所以在我们之间的生活的时间里,我充分的利用这个优势,大多数的时间都不会跟她好好说话,似乎她在我的生命里就是专门负责解除负面情绪,而我心安理得的享受这种优待。
她经常表达出跟我亲近的愿望,但我心里并不想跟这个干瘦的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太亲近,我觉得不舒服。不管我用何种态度对待她,她最激烈的反应也不过是摇着头轻轻的哼一声。然后问我:“中午想吃什么?”
这种关系几乎贯穿于我整个童年和青春期。
上了大学我们就很少见了,仅仅在过年时吃上一顿饭。
我23岁为考雅思上了一个补习班,离她家很近。她知道后,让我中午去他那里吃饭。我于是天天中午下课去她那里。她那已年近80,但是我进门的时候总有两三个菜已摆上桌,一大碗白饭已经盛好。
她说:“快些吃,吃完睡一会,下午还要上课。”
饭菜的味道还是那么好。
我吃饭的时候,她就站在边上。
我大约比她高上一个半头,我坐着,她站在那里,微微的低一点头看着我,笑眯眯的问:“好吃嘛?”
我那时早已经不会发脾气,但莫名的会觉得有点尴尬,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这么融洽过——当然这都是我单方面造成的。她或许也能感觉的到我不自在,除了来来回回那几句话,很少主动跟我搭话。
我吃完饭,她会沏一杯茉莉花茶给我,甜甜香香的,跟我说:“不放糖不好喝。”
我走的时候,她会问:“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我会敷衍的回上一句“随便”就匆匆离开。
而第二天的饭菜绝对不会重复。
很难理解的是,我其实很多次想跟她说点什么,心里明明对之前对她恶劣态度充满了愧疚,但这情绪每次涌上来,只会让我想躲开她注视目光,早点离开。
在她去世前一个月,做了胆囊的手术在住院。我打电话向她问候,她在电话里说,医院乱,不要来。
但我还是去了。
她躺在病床上,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瘦,很虚弱的样子。看到我来说嗔怪说:“不是不让你来嘛?”笑容堆满了脸。
那天我坐在病床边,握住了她的手,那手上几乎没有任何肌肉和脂肪。虽然仅仅握了那么十分钟,但却是我与她身体接触时间最长的一次。
“您好好养着。”我好像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
挂了电话,想起小时候,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一天多少次,我带着一身汗跑进她屋子举起那搪瓷缸子仰着脖子一口气喝下的茶水,温度永远刚刚好;不论兑了多少次水,味道一点没变淡。那是她及时续上了茶叶和白糖。她对我说:“不放糖不甜”。
我蹲在树下哭成了傻逼。
后来不知道多少次,我希望我能把这个瘦小的身体拥抱在怀里,说声对不起,然而已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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