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记忆栽种在时光土壤里,时光越久远,记忆越发深刻、越发旺盛。眷念着岁月里的那一份纯真,总在回转身的刹那想起曾经遇见过的人和事。他们烙在记忆深处,每次回眸,都美好到忧伤。
梦境深处最长的景,是幼年读小学时所见。站在高处看下面层层的稻田,隐在稻田沟壑间黏性极重的土壤,有一棵棵被我们这群无知的孩子采摘得干干净净的野生桑树,小河里可以漂去很远的鹅卵石,田埂上细微的小洞里隐藏着的小小螃蟹……而梦境里最熟悉的景致,莫过于小学时的那片校舍、那片田野,连带那一段静好的岁月,总留在记忆中,眷念、再眷念。
越是眷念的便越遥远。偶尔想起幼时那些旧相识,大多已散落天涯再不能见。即便偶尔听到某某的消息,无非是结婚、生子。多年不见的他们,多年不回去的我,也许在街上遇见之时都已是路人,看不到曾经的点点滴滴,被生活的奔波和艰辛磨砺了曾经年少的模样。
一次,端坐办公室里忙碌了整整一上午后,正准备起身填饱空空的肚子时,桌上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习惯性地接过电话,是家乡一位领导熟悉的声音,说是第二天准备过来找我办点事儿。常有的事儿,一点也不奇怪。
第二天,当我紧赶慢赶做完自己手头的工作时,他们也定时钟般地到了。可一群人中既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其中一个伸出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放。说是我幼小时的同学。
没有熟悉的痕迹,只有岁月的风霜在他的脸上刻下的沟壑纵横交错,如犁铧划过的田地。我的脑子里急急地搜寻着幼年的诸多信息,却一无所获。我只得抱歉地笑了笑,他也知道我真的不记得了。当他自报家门时,我才猛然想起:他就是那个在儿时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那个经常受我欺负的男孩,那个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也能容忍,从不告诉老师和家长,以致到后来,我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老实男儿。如今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如若我们只是陡然地、零距离地相见,那有关他的所有记忆也将茫然无存了。
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向他表示我真诚的歉意。
还有那个文静的、带点腼腆笑意的中年男子,在旁边静静地望着我们相认,相抱。似乎不忍打断我们的谈话。一位领导拉过他的手,向我介绍:这也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他怕我难堪,主动报出自己的名字。那是儿时的铁杆粉丝。彼时,我人虽小,可性格倔,天不怕地不怕。谁惹火了我,我可以不要命。我每次出击时,身后的支持者中一定会有他的身影。而每次,只要有那些支持者,我必大获全胜。
他们唤醒了我太多的记忆,那些曾带给我温暖的人和事,一切如昨,又一幕幕地呈现于我的眼前,那般朴素,那般清晰。看着如今的他们,回想起那些曾经,我的脚底似乎踏实了,我的心也温暖如初了。
我是那一片土地喂养的男子,伴着山间雨露成长,看着身旁汩汩流淌一去不返的流逝光阴,对身旁逝去的种种深感无奈。然而,我眷恋着所有可以汲取的温暖,以不可遏止的姿势,对着深沉如迷的天空,对着虚无如靥的浮云,希冀内心角落的窃窃呼唤可以得到最大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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