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201X年,李然前女友莫莫结婚。这个女的,在拉黑我们微信半年多的情况下,居然准确地把请帖寄到了每一个人家中,靠,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我们都假装没收到。何况我们还…
201X年,李然前女友莫莫结婚。这个女的,在拉黑我们微信半年多的情况下,居然准确地把请帖寄到了每一个人家中,靠,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我们都假装没收到。
何况我们还得瞒着李然,据说我们之中,就他一个没收到请柬。
好死不死,婚礼前两天,李然居然约我们吃饭。想想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去了。一顿饭吃得累死人,大家拼了命把话题往别的方向引,连“结婚”两个字都不敢提。
后来几个人都喝多了,大宽开始唱歌,嗷一嗓子,唱了一句“我要结婚我要结婚我要结婚”。
全桌人大惊失色,我猛踹他一脚。你大爷,不是说不准提结婚的事儿吗?我喊。
然后我捂住嘴巴。靠我怎么就喊出声了?
李然喝得不多,一下抓住了这句话的精髓。
为什么不能提结婚?他问。
我们顾左右而言他。架不住李然追问,才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收到了莫莫的请柬。
哦。李然点点头,没什么反应。
接着他说,我也收到了。
……他大爷的,请柬寄给前男友!穷疯了吧?
我们七嘴八舌解释了半天,大意是我们瞒着他,是怕他心情不好,反正都前女友了,转身不见,老死不相往来,寄了请柬也别去,我们也不会去的。
李然哈哈大笑。我以为你们要说什么呢,他说,放心吧,我不会去的。前女友的婚礼,我为什么要去?
对、对吧?他补充。
我们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我说真的。李然被我们看得很不自在,又说,都分了快一年了,我已经把她忘了——哎,她叫什么来着?
我们还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我要是去,我就是你们孙子!李然面红耳赤,赌咒。
行,这可是你说的。
那天喝得不知天高地厚,第二天一觉睡到下午。刚醒,正喝着水,接到李然电话。
爷爷……他张嘴就说。
我一口水喷出来。
靠,闹哪样?!我还小啊大哥!
然后我突然想起来,他昨天晚上说的话。
你又想去了?我不动声色,问。
我我我就想去看看。李然吭吭哧哧地回答,吃个饭就走。
我还是不动声色。那你去啊。我说。
李然好像很不好意思,又磨叽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和我一起去吧。
……开玩笑!又不是我们前女友。
凭什么?我问他。
李然被我问住了。凭什么……就凭……他试探着说,那儿有饭吃?
次日,我和大宽陪着李然去参加婚礼。
大宽说他的理由很单纯,是去参观学习,我的理由更单纯——好几天没吃肉了。
其他人很鄙视我们,说我们没出息。
这些人,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懂民生之多艰啊!
于是大宽开车,我坐副驾,李然坐后座。三人直奔举办婚礼的酒店。我们还穿了西装。我和大宽是租的。李然是买的,花了几千块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一路上,李然都没怎么说话。
他和莫莫曾经谈了将近三年的恋爱,本来其乐融融风平浪静,直到有一天,莫莫发现,她周围的女性朋友一个个都结了婚,有的还抱了娃。大家聊起天,言语间都在鼓动莫莫早点儿结婚,趁着“生育的黄金年龄”,尽快造个孩子。
莫莫被说动了,就问李然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说实话,李然倒不是不想结婚,他只是觉得这好歹是人生大事,而他虽然收入也不低,但离他心目中结婚的条件还很远。于是他说,等等吧,我们日子还长呢,不急。
两个人感情好的时候,这种话算甜言蜜语,感情不好的时候,这就算是推卸责任。
发展到后来,只要两人吵架,莫莫一定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照莫莫的说法,她也不需要李然拿出什么,她就想和李然至少先领个证。
李然也给出了教科书一样的回答:我们一起这么久了,不缺这一个证啊。
再后来,他们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大吵,吵到最后,莫莫撂了狠话,半年内不领证,就分手。
结果半年后,他们真的分手。莫莫搬出了他们一起住的房子。据说她很快认识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的,之后她在微信上把我们这群人拉黑,再有她的消息,就是前两天收到的请柬。
这一年的时间,我们不知道李然是怎么过的。偶尔说起莫莫的事儿,他就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好自为之、分了手还是一条好汉、他早就看开了。
但如果真的看开了,又为什么要去这个婚礼?
车开到一半,我从后视镜看了李然一眼。他默默坐着,眼看窗外,像一尊泥塑。
大宽偷偷问我,你觉得李然会抢婚么?
……抢个屁。你以为演电视剧呢。
大宽摇头。唉,参加前女友的婚礼,居然不抢婚……
我闭上眼,假装睡觉。
赶到酒店,我们停了车走过去。酒店门口装饰得气势磅礴,有不少人已经来了,在门口排队,进宴会厅的地方坐了一个大哥,应该是伴郎,负责签到兼收红包。
红。包。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你带钱了?我小声问大宽。
大宽也愣了一下,翻遍全身,掏出来三十块。
我比他好一些,我有四十块。
我们错愕的工夫,李然已经心无旁骛地走了过去,随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包,看厚度,怎么也有三四千。
我和大宽面面相觑。
眼看着李然签到完,消失在门口。最后还是大宽想到了办法。他上衣口袋里装着一个烟盒,中华的,他说是上个月为了在同事面前装逼才买的,烟给别人抽了,盒没舍得扔。
我们把烟盒拍扁,撕成两块,分别装进两个红包。
然后我们昂首挺胸接受检验。把门的伴郎眉开眼笑,接过红包,捏了捏,发现不太对。
他把红包打开,盯着两片烟盒看了整整半分钟。
不是,你们……他说。
哎呀,什么你们我们,大宽打断他,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懂吧?见面就送钱,多俗啊。
是……等会儿,不是。对面那位还在愣神,那你们也不能拿烟盒……
烟盒怎么了?大宽又打断他,烟盒怎么了?你不要小瞧烟盒。你好好看看,这是普通的烟盒吗?这是普通的烟盒吗?
我、伴郎还有后头十来个人一起盯着他,等他说下去。
这是中华的烟盒啊!大宽说。
伴郎要动手,还是李然跑回来,又临时包了两个红包,门口才终于放我们进去。
我和大宽愤愤不平。百年好合这么喜庆的事儿,非要和钱勾在一起,没劲啊,太没劲了。
李然毫不介意。都算我给的。他说。
我看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走进会场,里面和外头一样,金碧辉煌,大厅尽头一个台子,估计是一会儿新郎和新娘站的地方。有人给我们安排了桌子,在宴会厅边角。我们惊喜地发现,这张桌子居然就坐了我们三个人。
哈哈哈这一桌菜都是我们的了!虽然看上去不太好吃,但是不要钱啊!
正吃得浑然忘我,大宽突然戳我胳膊。
你看那边那个妹子,他示意我,怎么样?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能怎么样?我反问,心想那女的那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
大宽乐滋滋地倒了一杯酒,站起来。我去搭个话。他说着,往妹子的方向走过去。
……随便你。
我继续埋头吃菜。李然本来也在吃,吃着吃着,他忽然停下了筷子。我纳闷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转脑袋,就听到全场猛地开始欢呼,还有人鼓掌。
再一看,哦,新娘和新郎来了。
李然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眼神跟着新娘从门口一直挪到大厅一侧。莫莫一身雪白的长婚纱,不知道是这一年她变化太大还是妆画得太狠,几乎认不出来,这要说是别人的婚礼,我也信。
但是李然仍然一动不动。新娘和新郎匆匆穿过大厅,笑容灿烂,光彩照人,间歇还温情脉脉地对视一眼。李然就这么看着,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去打个招呼吧。我说。
李然一激灵,一把按住我。别别,他说,打什么招呼啊,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我斜眼看着他。
真的,李然嘴硬,都和你说了,我吃个饭就走。要不是她给我寄了请柬,我都不想来。你看新郎那样,丑成什么了,就这个眼光,我都想假装不认识她。
我还是斜眼看着他。
我要是和她说话,我就是你孙子!这狗逼又赌咒。
话音刚落,我们旁边桌子的人都站了起来。新娘新郎绕到了我们这边,我这才注意到,我们的桌子后面是休息间的入口,他们俩必经之路。
李然一下显得很紧张。他看着莫莫越走越近,喉头上下翻动,片刻,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充满哀怨,哆哆嗦嗦地想开口说话。
我摆摆手,行了,别再喊我爷爷了,我还小。
李然还是哆哆嗦嗦的。他努力摆出一副自然的笑容,站起身来。
莫莫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来了?她问。
李然摆出来的表情僵在脸上。我也听得有些迷糊。这女的精分了?请柬明明是你寄的啊!
谁允许你来的?莫莫紧接着又问。
啊,我……李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来干什么?莫莫咄咄逼人,眼冒火光,这是我的婚礼!你想干嘛?保安!保安呢?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
她越说声音越大,周围几张桌子的人都凑过来看热闹。新郎赶紧抱住莫莫,把她往休息室拖。莫莫还不依不饶。场面有些失控,李然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保安也过来了。新郎先把莫莫交到几个伴娘手上,又和保安解释了几句,随后张开双臂,向大家示意没什么事儿了,该继续的继续。
李然呆站了一会儿,扶着桌子,默默坐下。
大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听着附近有人指指点点,说那就是新娘前男友,闹事儿来了,觉得有点儿尴尬。四下看了看,从旁边桌拿了瓶红酒过来。
李然慢吞吞接过去。我陪着他喝。
眼看一瓶酒要见底,新郎忽然出现在我们这桌,也不说话,脸上挂着微笑,在李然旁边坐下。
我瞪着他。新郎没理我。他又开了瓶酒,先给李然满上,再拿个杯子。两个人一声不吭地喝。说实话,我真没见过婚礼还没开始新郎就这么拼酒的。没几分钟,第二瓶酒也见底了。
李然是吧?新郎面色平静,说,请柬是我给你寄的。
我一愣。
新郎笑了笑,又给李然倒了杯酒。这张桌子也是我特意安排的,位置特别好。他又说,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我就是想让你看看,当年你给不了她的,我给了。你错过了一个很好的女孩。
李然不说话,死死攥着酒杯,沉默半晌,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噌”一下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新郎很淡定,眯起眼睛看着他。
李然紧握双拳,微微颤抖,我怕他一时冲动,正准备起身拦住他,他说话了。
厕所在哪儿?他问。
大宽还是神龙不见尾。我只好跟着李然去厕所。他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进了厕所,看准一个隔间就冲过去。我还没来得及跟上,就听到一阵稀里哗啦吐了的声音。
过去好一阵子,李然喘了口气,冲水,然后顺着隔间门滑到地板上。我过去拉他,他摆摆手,向后靠着墙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怂?他喘着粗气问。
我没说话。
我当时是真想揍他啊。李然说,可是就算我揍他一顿,能改变什么呢?为了让我自己出出气,就把别人大好的日子破坏掉?
我已经不成熟过一次了,他又说,我不想再不成熟一次。
我还是没说话。
厕所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外头的音乐声。李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死死地盯着地板。过了一会儿,音乐声停了,传进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声音,听上去是司仪在准备开场。
其实,李然慢慢开口,这样的婚礼,本来我也能给的。
他深吸一口气,问,你说,人有可能回到过去么?
我沉默片刻。
回到过去……也许还是一样的吧。我说。
这次换李然没说话。他一开始还在苦笑,后来就没了声音,头埋在膝盖里,手抓着头发。外面的音乐又响起来,婚礼进行曲,还搭配着司仪夸张的叙述:那一天,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你,如命中注定一般,眼神落下,就再也无法抬起……
我去他大爷的。
后面再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清。厕所太小了,李然的呜咽声被放大了很多倍,盖过了一切嘈杂。我看着他不断抽动的肩膀,忽然觉得很难过。
是的,我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可是你已经不在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等我们出来,婚礼差不多已经结束。宾客走了大半,新娘和新郎正在送几个人出门。
李然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着我。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他问。
你先说什么忙。我说。经历过今天这一出,我已经有了防备。
李然指指新娘的背影。帮我问她要一个手机号吧。他说。
……你还有完没完了?!
我就想和她说一句话。李然恳求,就一句。
我看看他好像突然垮掉的肩膀,想了想,点点头。
但是这个电话号码,也没能要到。
他说他有话想和你说。我拼命给新娘解释。
我没有什么想和他说的。莫莫一脸冷静,他离我越远越好,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联系了。
我还想努力一下,新郎送走又一批客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只好放弃。走回宴会厅另一端,李然正满脸期待地等着我。
问到了!我故作轻松,先喊出来,138xxxxxxxx,你想想怎么感谢我吧。金钱豹就算了,太便宜,我吃不惯。
李然如释重负,像进行一个仪式一样,把号码认真地存在手机里。
我没告诉他,这是我旧手机的手机号。
我们拉着大宽离开。大宽还挣扎着不想走,冲着门口嚷嚷。给我留个手机号吧!他喊,改天一起吃饭!
大门附近,被他缠了一晚上的那个妹子花容失色,急匆匆落荒而逃。
找了个代驾,回家。回去的车上,大宽仍然不死心。你说她怎么就不喜欢我呢?他自言自语。
难道是因为我太帅了,她觉得有压力?他认真地问。
我闭上眼,继续假装睡觉。
到家,倒杯水喝,刚休息五分钟,桌子深处忽然传出一声铃音。
我拉开抽屉,发现是我的旧手机在响。这个手机我开着快两年了,一直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可惜我等到的不是她的消息,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点开,一长串话。
对不起,今天的婚礼我不该去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给我发什么请柬,但是我忍不住。
我想看看你穿婚纱的样子。因为那个样子,我以前也幻想过。
这辈子我犯的唯一一个错误,就是没有把这个幻想,最终变成现实。
可我曾经爱过你,很爱很爱。只是今天以后,我可能真的要把你忘掉了。
操,矫情啊,太他妈矫情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短信是谁发的。
这狗逼,又骗我,不是说就想说一句话吗?
我拿着手机看了几分钟,调出菜单,按下删除键。
是的,我想过和你一起,手牵手走在马路上,你戴着戒指,我戴着另一只。
我想过我们跳上一辆公交车,随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笑着,彼此对望。
我想过为你披上婚纱,替你选一双合适的鞋子,穿上不会比我高,也不会摔倒。
我唯一没想过的,是我们终于有一天背对而行,从此天隔两方,形同陌路。
我曾经爱过你。
虽然一个“过”字,让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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