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
少年时,手边的纸张多是粗糙的,很没有质感。展开来,能偶尔看见明显的原料雏形,丝丝缕缕的树皮和碎的布片纤维。质地厚薄不均,暗淡,混沌,并无光泽。用蓝黑钢笔着墨,时常让文字洇湿而突兀,使书写失去了本真,于纸张上明晰着缓慢的怆惶与拙劣。
于是更渴望在洁白到纯粹的纸面上书写。落笔时便有微细的迟疑与疼惜。写相对细小而工整的字迹,并尽可能小心填满纸张的角落,划改与修饰都极为用心。
这种渴望有琐碎的执意,如芬芳而繁复的花事,直白,恣意,没有隐藏的意愿。有季节轮回的鲜明,对世事探寻有微略的急欲抵达。
岁月更深。终能对周遭示与小心与分寸。更喜欢起那种质地柔缓颜色并无凌厉的纸张,有低调的褐黄,细滑,干净,有温润的光泽。如若沉静渗透于纸张纹路里万千心事,眼光相遇,却有微细的躲藏与欲言又止。落墨时仍存了小心,字迹却多了了然与疏朗。象冬天的枝干,褪去繁茂的叶隙,只留下清寂安然的脉络,疏落,浅浅苍凉,再无张扬与执意。有不太明晰却张驰有度的分寸感。懂得了内心情感的收放,和对生命的温暖妥协。并学会甘愿担当红尘里那些看似安妥的花好月圆。
岁月更叠。始知对纸张需索的微细改变,不过是一个洞明与探寻生命本真的细小窗口。目光寻将过去,一滴一点,如若岁月的轮回与更替,暗含了对生命际遇洞悉与认知的种种隐喻。
其实,情节的始末早已有既定的轮廓,清简张驰,分寸却需得时间来拿捏。过程而已。
『烟花』
对烟花。素来情感杂沉,有距离感却并不分明。
暗沉清默的夜空,蹿起一束束细小清亮的烟花。升腾。舒展。或繁华密集,或零落寡淡。盛开在你仰视的天宇之上。于空寂之间发出碎裂的声响。然后迅急消散,陨落,终归寂灭。只留满地残红,再无人瞻望与顾及。
每及此刻。淡淡喜悦与眼光清亮的探寻之后,便徒生悲凉。生怕触及,那惊艳与华美绽放之后无可挽留的凋零。而。也只有之于夜,它才肯明耀,分明是层叠在落寞之上的落寞。仿若生命里某种不言而喻的妥贴切合。
而转念,又开始鄙视灵魂深处的思维起伏。衬景儿的物什而已。单纯的明艳。与生命的种种暗合并无关联。
开始试着喜欢那些远远观望并惊喜欢呼叫的人群。他们活得繁盛热闹,简单而明了。内心平坦且泾渭分明。他们有烟花一样的快乐。至少在疼痛的前一秒钟,他们不记得悲伤,亦没有含混不清的隐忧。对生命不细碎支解与探究,却张驰自如,每一步都真实而明朗。
当他们终于抵达生命的彼岸。回首时,并无暗沉与悔过。象夜空起落的烟花,恣意华丽,甘愿陨落。觉生命的轨迹都是冥冥中上苍早已既定的安排,他们迷信与甘愿,不奢望,不痛惜,懂得舍弃与忘记。
原来,生命本经不起推敲。如此化繁为简,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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