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右眼视力越来越差了。墙上悬着的大幅墨字近在咫尺都看成模糊一片黑了。我才终于将这事儿挂在心上。送妈去眼科医院检查,大夫有一沓没一沓地说,老太太一看就是个识文断字的。然后随意翻妈的病历本,说上一辈也该是有文化的,看,三十年代末起的名字,用“祺”字的可不多见。大夫眉眼之间看上去刻板而暴躁,而此时言语的轻缓倒让人心下蓦然生出一抹暖来。妈不说话,只微微笑笑。我便随和着说,老太太书可是念了不少,就是没怎么用上。大夫也笑。而此间言语,唯有妈的沉默是最柔软而内涵的吧,有被认可的微细幸福。
友也说,你妈一看就是个端庄的女人,这么大年岁了仍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随意半分。我半调侃半庄重地说与妈听时,她仍是笑。每每都会如此。她在受人褒奖得人荣光言语的时候,都是这一袭浅笑。从我年幼之年到我将至不惑,她一惯地谦卑与内敛。而我知道,那笑意定不是麻木的。只是在琐碎的光阴里,有了渐次而不易被察觉的失望,碎在锅碗瓢盆里,化作指畔俗碎的烟尘。
妈的心,不敢比天,定是比墙上悬着墨字高吧。所以,在看不清“似曾相识”的几点陈旧墨香时,突然有了小小的恐慌。她定是恋着旧日的光阴吧。于琐碎之间,心下定有寻得到的一抹微光在着。而她于我,再多懂得,亦是那一弯沉于眉间薄淡的暖,落于唇际欲语还休的半点沧桑。让我无从看得更深入而贴切。我亦是不想问寻的,那么丰盈而纯美的岁月如急驰的专列走远,终是会留下些许遗憾的吧。在妈的皱纹里我细细地读,方知,我能与她的不过是疏落的喧哗与微薄的物质,仅此而已。而我也深知,这不是妈心底的结。妈的大半生里,愿望的落失才是纠结的始末,而冷暖自知,亦伤筋动骨。花一样的年纪里,妈定是个咬钢嗦铁的女子吧。有微细的执意。姥姥、姥爷我是从未见过的,姨姥姥便是我洞悉不曾知晓年月里妈一笑一颦的唯一见证人。她曾说过,妈那时的书读的,班级之上总是第一名的,得了第二名便挑了煤油灯学习至深夜,所以,那时妈的成绩总是最好的。而世事弄人,她终是落于田间垄上,岁月悠忽,她便只满足于一句“老太太一看就有文化”的微轻言语了。
原来,在渐次寡淡而零落的时光里,有些愿望,终将失了原本的丰盈与温润,在年华隐退间丢了初初的执意与清傲。仿似层楼之上的石阶,有了渐次冷漠而麻木的卑微。妈年轻时,虽没有哪一点是可以荣耀点染的,可也算得琴棋书画的温润女子。而在黄土陇上,妈那些温暖的情愫便成了田垄间一块土坷拉,微微尴尬,落落寡欢。这些年,妈的情怀,难道只是陌生的人随意丢于唇齿之间几语不愠不火的牵记与怜惜么?而她终究是担当了这微细苦涩与随之而来的幸福感觉。
心微微地凉下去。
原来。有些愿望,如此微渺而空茫。在层叠的岁月里,早已将最初的温软化蝶成茧。而留于指间的,不过是那一声蜿蜒而奔流不息的呼唤而已。
就象年少时,我将稚拙的岁月别在发上,系于裙角,滟潋于青春飞扬的浅浅笑意里。深夜,我独自悲伤,寂静欢喜。于素白的纸畔琐记,在寡淡日子里临摹成长施于我的痕迹。妈亦是懂得的吧。将我记下的深深浅浅藏于斑驳的木柜底层。那日浅秋午后,天空有让人伤感的澄澈,微蓝自眼底掠过,象二十年前那些完美的碎在记记里的青春。于是,当妈淡淡然将一摞本子示于我面前时,心下有深深的感动与懂得。
我装作随意地翻看。每一页手绘的插画与文字之间,都有不忍让人多看的青涩与懵懂,琐记着我那些年少光阴里的微细愿望。也曾一度想将它们变成铅字的吧。如若不然,因何那多年前,我就在本子的扉页上认真地写下《随缘集》这样有微细功利之嫌的文字? 终是成了柜子底下沉默的青春,渐次晦暗发黄。而与妈不同的是,她在那个年代之间是不得不沉落,而我却是没有付诸太多的执意与坚持,轻飘飘将意念随意丢于岁月之间了。
至此,我方读懂了一直以来妈眼神之间微细的失望了。年华易碎,是不会迁就谁的慵懒与迟疑的啊,在稍不留神的间隙,便错过了这一程,也只有将心事轻掩于愿望之外了,任心头的念相一低再低,终是低到尘埃里了。而。在那些看似柔软而卑微的浅笑间,终有一些沉落于岁月深处的黯然与心疼吧。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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