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才是历史上最孤独的人。
中国历史上,秦始皇恐怕是人们想起的第一个强悍的暴君。
但是,当你只是将他当成一个暴君,你可能无法想象:
秦始皇的心底,可能只是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玻璃心。
后世中国人都知道:嬴政没登基之前,是在赵国当“质子”的。
但是,赵国上下对秦国都恨之入骨。赵王甚至一度想杀掉嬴政一家。
佛洛依德说:童年受到过伤害,长大后会很强烈的感受到缺乏安全感。
如果说唯一从童年开始就给予嬴政安全感的,只是他的母亲赵姬;那么,当这个母亲也背叛了他的时候,他感到的是何等的悲凉?
嬴政登基之后,他的母亲赵姬宠信嫪毐,后更与之生下两名私生子。更有甚者,嫪毐甚至谋划要发动政变,将嬴政拉下皇位。
有母若此,嬴政还能相信谁?
当他下令囚禁自己的母亲、杀掉她两个私生子的时候,嬴政,恐怕已经不再相信所谓的亲情。
终其一生,秦始皇都没有立过皇后。并不是他没有想过,而是每当立后的念头冒起,总有一股寒意飘忽于他心头。
也许你会想:秦始皇的至亲如此奇葩,难怪他的性格如此暴戾、多疑、难以捉摸。
可是,亲情这一扇门使嬴政的性格走上失控边沿,幸好这另一扇门将他拉了回来。
那就是:嬴政命好,天生就是来做王者的。
不说嬴政本身的聪明才智,单说他将要继承的秦国,在当时就是万中无一的好国家。
嬴政统一六国,最重要的原因,贾谊说是“奋六世之余烈”,也就是说:
秦始皇,是站在先祖数位巨人的肩膀上。
秦先祖累积下一百三十五年的功业,都是为了等待秦始皇的横空出世。
当然,秦始皇在正式开始红红火火的统一大业之前,先要收拾掉阻手阻脚的势力。比如说他母亲——太后和嫪毐集团,比如说他的仲父,也就是吕不韦集团。
前面讲过,嫪毐发动政变,然后秦始皇顺便把太后集团也铲除了。
对于妄称是“假父”的嫪毐,嬴政当然是除之而后快;但对于亲生母亲,嬴政居然是下不了手的,只把她软禁起来了事。
而对于吕不韦,这个帮助他登上帝位的人,也没有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本来吕不韦牵连到嫪毐之乱(嫪毐就是吕不韦进献给太后的),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但嬴政还是不忍心法办吕不韦,于是只是免去其相国之职,叫他回家种田。
可是,嬴政此后补了“温柔一刀”。
吕不韦告老还乡之后,门下食客、各国友人纷纷去拜访他。
嬴政的猜疑症发作,恐怕吕氏集团东山再起。于是他亲笔写了一封信去:
“我知道,你对秦国功劳很大。这不,我把你封到河南去了啊,食户十万哦。我知道,你对我秦国很亲切。这不,我还叫你仲父呢。所以啊,我还想您老人家搬到蜀(四川)去住,那儿环境清幽些,适合养老。”
吕不韦一看,早就知道嬴政的心思:蜀地环境好,但荒凉,明显就是要自己与外界隔绝。
有其子必有其仲父。吕不韦也是多疑之人,他也疑心嬴政现在心肠硬起来了,干脆饮鸩自杀。
哎,那年头的人,都活得有点像惊弓之鸟。
好了,介绍了一堆历史背景,无非是想要说明:每个人的性格都不是固定不变,有些童年阴影埋在心底,并不就一定养成这个人心理扭曲甚至变态。
作为一个天生的王者,如果秦始皇只是个性格怪胎,他随时都可能把祖宗的家业败光光。之所以说他“温柔”,并非是说他妇人之仁,而是说,其实他不会像后人想象中那样,迷信暴力,滥用暴力。
因此,秦始皇跟他的属下,其实相处得挺好的。
《说苑 至公》里面记载过这样的事:嬴政统一天下后,曾经得意洋洋地问臣下:爱卿们,古时候的五帝退位让贤,而三王呢实行的是世袭继承,你们都来说说,那种方式才是对的呢?
很显然,嬴政是想听听大臣们吹嘘他功盖五帝、德超三王,文成武德、中兴强国,千秋万代、一统江山之类的马屁话。
大臣鲍白令之却来劲儿了。他说:如果这个天下是公天下,当然应该让贤;如果这个天下是家天下,当然应该世继。所以呢,五帝是以天下为公,三王是以天下为家。
嬴政见对方好像不接电,于是亲自暗示了下:哎呀,现在寡人德出五帝,即是我想天下为公,可是谁又可以代替我的呢?
鲍白令之却劈头盖脸地说:陛下,你玩笑开大了哇?你做的全是桀纣的暴行,想学人家五帝禅让,你行吗?
嬴政大怒:你!你敢说我行桀纣之道!你解释,你快解释,解释不清我弄死你!
于是鲍白令之捅出了皇帝的一堆糗事:建宫室、修陵墓,耗尽天下民力,自私自利。
嬴政“面有惭色”,羞得无地自容。
秦始皇不是感情麻木的人,因为他喜欢读书。
早在吕不韦摄政时,在这位大学问家的带领下,嬴政就知道什么才叫好学问,什么才叫好政治。
当时他就网罗了全天下最会写文章的两个人。一个是李斯,一个是韩非。两人同是荀子学生,而纵观整个战国,韩非的文采甚至能与前辈庄子匹敌。
嬴政读了韩非五篇文章,心向往之,还说“能够跟他一起玩,我死也愿意”。
于是,他推出秦国的兵士去死——攻打韩国,为他抢来了韩非。
一个是政治上的王,一个是思想界的王,一见面就聊嗨了。
韩非虽然口吃,可还是不断强调:陛下啊,你不能攻韩国,有韩国做小弟,你在国际上不至于孤立。
嬴政不断点头,心里想的是:睬你都傻。
他出兵攻打六国,第一个灭掉的就是韩国。
后来韩非下狱,被妒忌的李斯杀害了。
嬴政相当失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们怎么都这样。
世道就是这样。
当年的亲情抛弃了他,他拼命想要得臣民的尊重和爱戴,以获得他缺乏的安全感。
可是,无论在他生前还是身后,都没几个人能理解他。
也许,孤独永远是伟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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