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总会有一些事,看似久远却一点都不久远,轰轰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罢,不知不觉贯穿一生。
于是,总有一些被人记下来,以自己或是他人的故事,广为流传。人们记住了这些故事,也记住了写故事的人,而无所谓故事的真伪。恍如一些不乏陈涩的记忆,总是于似幻似真之间,爬将起来,纵情演绎。
爱了,很疼痛。不少人都这么说。言语间,眼神或迷离,或凄楚,或幽怨,或是不觉间焕起丝丝缕缕的幸福,仿佛随后而来的那些痛楚从不曾出现。久远,或许不久远。搞不清,也无所谓。
那天,他来过。当那无比熟悉的脚步声,从窗外远远而来,原本病怏怏的她,却一下子从床上弹将起来,躲在帘子后面,紧张地注视。近了,更近了……她激动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遇见了她的一位邻居,便停下来寒喧。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健朗,还是那么爱笑,她听得一颤一颤的。末了,她分明听见他轻叹上一口气,淡然地离去。匆忙间,她只瞅见他那宽大的背影,于模糊间消失,禁不住号陶大哭。
他立在一座孤坟前,手里捧着一束紫色的野花,像是熏衣草。坟上杂草丛生,土包很矮。如果不是一块写有名字的石碑的话,谁也不会知道那居然会是一座坟,里面躺着一个曾经如花似玉的姑娘。他的西装笔挺,里面是件湛蓝色的衬衣,衬着根鲜艳的领带。然而他的神情,肃穆、无声而悲怆。他跪了下去,将花放在碑前,继而席地而坐。眼泪顺着腮边流下,他终于哭出了声,使劲地揪着身旁的野草,一把,又一把。广阔的原野,一片荒芜。
她的日记,关于他的有五本。其中一本,详细地记录了她离世前的那一年多时间里,对他那无比浓郁的想念,泪水与哭泣。今生不得,以待来世。又一年,终于有人将这些日记,用一个洁白的纸盒装了,封好,辗转地托人带给了他。这些东西是她的,她不在了,理所当然就属于他。
他当时在很远的一座城市。那一刻,他怔住了。望着纸盒上端正地写着的她的名字,终于想起五六年前他上大学那阵子,一次暑假回家,路过离家不远的一个山坳,救过一个被毒蛇咬伤的小女孩。那年,她十二岁。后来,他又顺道去看望过她,还带去了一网兜自家树上摘的雪梨。她欢天喜地,抱住他不丢。他低下头,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她这才松开手,放他离去。她的家人笑坏了,但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再后来,他大学毕业了,费了不少周折,总算在一家小物流公司立稳脚跟,而后又交了女朋友。平常太忙,回家也极少,有时一年一次。而她,也随着他汹涌而来的生活,被渐自淡忘。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死于天花。那可是小孩子才得的病呐!然而令他更想不到的是,原本小小年纪的她,多少年来,居然对他如此一往情深。然而,一切都迟了……
他放弃了继续在满怀梦想的城市打拼,和女朋友也分了手,然后回到她家所在的村子,在村小学里教起了书。她的坟头,从此开满了小花,有牵牛花,有满天星,也有紫色的熏衣草。坟前的草地上,也时常躺着一个醉掉的人。不知多少年过去,他葬在了她的旁边,终身未娶。那年,他三十九岁。
于是,有人记下了这个故事。
“爱了,很疼痛。”如同一道破空而来的回音,在人们的心头轻抚,悠荡,挥之不去。久远,或许不久远。已无关于故事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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