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提到 ”父亲“ 这个词语感觉很陌生。
父亲为了生计,长年奔波在外,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然后春节后几天又要外出打工。
大部分童年的陪伴过程,父亲都不在。
别人家的小孩打架有爸爸撑腰,可是父亲不在。
别人家的小孩放学下雨有爸爸送伞,可是父亲不在。
别人家的小孩有爸爸买厉害的玩具,可是父亲不在。
甚至一度怨恨,为什么我的成长过程,父亲都不在?
而后我只能渐渐明白一个道理:下雨天,没有伞的孩子,只能学会努力奔跑。
父亲是一个木匠,曾经做了两把木头的宝剑给我和弟弟。
因为我性格外向,父亲特意在我的剑把月牙处刻了一个“忍”字,剑身正反面有两句话“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弟弟性格内向,他的剑刻了一个“闯”字,剑身有“求剑术之精华,闯人生之路。”
剑上的话语,表达了父亲对我们的希冀。
这两把木剑划过了我们整个童年,我们终于有了一把爸爸给我们做的别人都没有的厉害宝剑了!
记得有一次,父亲又要外出,放心不下家里。
我当时正在井边打水,父亲来到井檐边,和我说“卓,爸爸马上就要外出了。你已经14岁,长大成人了。
在家一定要好好听妈妈的话,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爸爸不在你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子汉……”父亲说的眼眶泛红。
井深邃而空洞,一点点光线从井底反射出来,打水桶在井底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在心底反复默念,“肖卓,你不要哭,不要哭。”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眼泪簌簌滚落,坠入井水之中。
我哽咽得连一句“爸爸,你能不能不走?”都没有说得出声。
每次和母亲在村口看着父亲的背影在蜿蜒小路上,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片暮色茫茫之中。
父亲挥手要我们回去,也已经看不见,听不清了。
童年时候对于父亲的记忆,就是一幕幕的道别场景。
一幕幕道别场景,组成了一场场的遗憾。
有时候,我们一家四口身处四方。
弟弟浙江、爸爸广西,妈妈湘阴,我长沙。
我所有的幸福就是希望:一家人在一起。
可是真的好难啊,生活不是电影,生活比电影苦。
为了生计,父亲又怎么能不外出呢?
父亲总是说,等有一天家里条件好了,就不外出了,天天和你们呆一起。
如今,家境渐好,父亲终于不再外出打工。
端午那天回老家,父亲不在。
母亲说他去菜地了。
赶到菜地,远远看到熟悉的背影面朝黄土背晒青天得在挥舞着锄头。
父亲穿着我丢弃在家不要的鞋子和衣服,戴着发黄的蒲帽,佝偻着背。
我站在父亲的身后,没有做声。
他前面是布满青草的荒地,后面是新锄好的细碎、湿润的黄土。
他先翻过来一大块,然后再慢慢把一大块锤碎。
回头擦汗的时候,父亲发现了我,嘿嘿冲我一笑,“你来啦!”“
是啊,回来过节呢,我试试!”我抢过锄头,父亲紧握着不松手。
“你是读书人,一身干净的,做不来!你回屋,倒口冷茶给我喝”。
于是我回家,端了满满一大杯冷茶。父亲接过我的茶,这时我发现父亲的手指关节粗大、变形,灰黑的手掌布满了老茧。
趁父亲喝茶的当头,我试着挥了几把锄头,没几下手心就磨出了水泡,剧痛难忍。这一刻我才明白,父亲双手的老茧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磨出来的啊!
我劝父亲不要做工了,家里也不靠他这份做工的钱。
可是父亲却总是说,我还可以帮衬你们就帮衬吧,做不动也就没办法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是知道的,再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农民,农民忙惯了,不能闲,会闲出病来的。
吃饭的时候母亲抱怨父亲没事就抱着个手机,还找别人学习下载了微信,看得津津有味,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父亲看电视的时候,我悄悄翻开他的手机。
原来他知道我在微信上面写文章后,悄悄得看我在微信上面写的文章,每篇必看,看必点赞。
我笨拙、年迈的父亲,连存别人电话名字都不会,不知道要花多少精力才学会微信!
父亲总说,等你考上大学,我就享福了;
等你毕业工作了,我就享福了;
等你结完婚,有了孩子,我就享福了;
可是等我结了婚、有了小孩,也买了房子、车子,
把父母接到城市来了后,他们没享福几天就吵着要回老家。
不是担心鸡鸭没东西吃,就是担心菜地的菜缺少会干死。
母亲说,其实你爸真正原因就是觉得城市户户家门紧闭,人情冷漠,没有味道,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不如农村还可以走家串户,多热闹,城里人的生活,不适合我们。
终究拗不过他们,只得把他们送回老家。
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缘分终将完结,各有各的路途要走。
我想所谓父辈的爱,也注定会是一场遗憾吧。
他们等待你长大、等待你成家、等待你生小孩,等待孙子长大,等待家境变好后,但是他们还是默默坚守着清苦的日子,一家人还是没有办法住在一起,享子孙的福。
他们明明知道最终答案,却还是义无反顾得等待。
他们在一次次等待中逐渐老去,在一场场遗憾中无怨无悔。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仅剩归途。
珍惜此生的福分,珍惜共聚的时光。
这是上天的恩赐,这是此生最大的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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