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气温下降,最高气温零度以下。这则消息让我深夜依然辗转难眠,我想到我那卖年画的爹娘,这寒冬腊月天,爹娘要起五经去赶集,每年年关逼近,我就格外关注天气。因为那是卖年画的黄金时光,却每年严寒相伴。
爹和娘是我老公的父母。嫁作夫家那天,婆婆跟我说改改称呼吧,入乡随俗,咱们村里都是叫爹娘,听着爸爸妈妈的称呼很别扭。虽然当时我很意外,但想了想正好这样可以与自己的父母区分开来,所以也就欣然接受,从此,爹娘就成了我的另外一对父母,也是除了父母外当我孩子般疼爱的亲人。娘家在另外一座小城,我和夫君还有儿子在省城有自己的家,爹娘在距离省城一个小时车程的乡下。而爹娘终年赶集做小生意,家里很少有人,所以我们回家省亲的日子聊聊可数,多是爹娘来省城进货顺便来看我和孩子。
爹很喜欢我。我是长媳,娘说爹这辈子就两个儿子,也没有女儿的命,我过门了就当女儿来心疼。娘说这话的时候阳光很灿烂,照得我的心都暖洋洋的。爹脾气很坏,夫全家人都怕爹,但是我不怕。我在家的时候,爹发脾气谁都不敢吭声,就我敢顶撞爹,可是爹从来不说我,听着我的数落还乐呵呵的,娘就小声说我进门了爹有了慈祥的一面,爹耳背听不到婆婆的话,但那个时候老公和小叔子会偷偷笑。等我儿子出生后,我在夫家成了功臣,更有地位了,当然儿子的地位远远高于我之上,因为儿子可以骑在爹的背上喊:驾!爹就乐呵乐呵地驮着儿子满院子转悠。娘这个时候就笑眯眯地看着爹和儿子,说我们回来了家更像个家了。
可是我非常恨爹卖年画儿。娘也恨爹卖年画儿,娘说又不缺钱,爹却每年快腊月了就开始卖年画儿,每天起很早做饭赶着去集市占个好位置,天亮了娘也得去帮忙。娘说腊月紧张该蒸装了,别人家都炖肉蒸这个那个的东西过年好来吃,可是娘却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到赶集上了,娘说啥都没空做,孩子们回来都是冷炕冷馒头。
我结婚第一年回婆家过年,老公放假晚,都大年三十到家后还是铁将军把门,老公带我翻墙进的屋子。家里什么都没有弄,我赶紧忙着剁馅儿包饺子,老公忙着炒花生,而这些我在娘家的时候从来没做过。当时我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老公埋怨,明年可别叫我回来。但当我看到爹和娘风尘仆仆回来,非常疲惫但却笑容满面,爹说年画儿终于卖完了,今年又是个好收成。我的苦跟爹娘卖年画儿的苦就没法比了,所以我一会儿就又开心了。回到娘家控诉的时候,妈妈总是说你一年又回不去几次,到家就多替替你婆婆,她又没个闺女,我就将嘴撅得老高,老公就总是很讨好我地说下次不让我干活儿都他一个人来干,我就满怀希望地期望明年。
婆婆心地很善良,信奉一种教,我问是什么教,婆婆说我答应入她那个教才肯告诉我。然后我老公就把我拉到一边说别听娘的,她整天想发展他和小叔子都没有成功。我就拒绝了娘,娘就很失落地去念她的心经。虽然不知道娘究竟信奉什么,但是有这种信仰的人都很善良,所以娘也常常被爹欺负。娘说如果我天天在家爹就不会欺负她了,我说那你们都跟我到省城居住吧,娘说等老得走不动了吧,都跟着你去住。
爹属于家里太上皇地位的人物。爹说话一言九鼎,对错都要服从。就比如卖年画儿,老公和我还有小叔子都不希望爹娘这么大岁数还如此辛苦,可是爹说闲下来老骨头就散了,要活动。爹跟我说他每年卖年画儿,家底儿不错都是这样积攒出来的。爹说他卖年画儿供老公成了大学生,供小叔子出了国,虽然我不相信都是卖年画儿的功劳,但我知道一个农家人供两个大学生的费用,爹和娘该如何辛苦才能做到。爹说卖年画儿要坚持下去,要供他大孙子上大学,儿子就赶紧大声喊:爷爷,我的零花钱也比你卖年画的钱多!爹就满脸不高兴,然后去考儿子各种不会的问题。
如今,连小叔子也在异地成家了,去年妯娌第一年过门,看到婆家没有过年的样子找我嘀咕,说咋咱们家一点都不像过年啊,我说是因为爹和娘卖年画要卖到三十那天,我们每次回家都是买回来吃的东西,这样就省去了爹娘再准备。妯娌说这大冷的天卖啥年画儿啊,现在谁家还贴年画儿啊。小叔子就拉妯娌的衣角,说爹回来了千万别这样说。娘说明年我就不去卖了,在家给你们做好吃的。但是我知道,明年爹卖年画儿肯定还会叫上娘。
天如此冷,我知道我无法阻止爹去卖年画,但是我更牵挂在寒冷的冬天卖年画的爹娘。娘,我要回家,我不想家里四壁皆冷。娘,我要回家,我不想你们一直辛苦到三十那天。娘,我要回家,我不想每年都翻墙进家门。但愿明天会出太阳,但愿我的爹娘会永远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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