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20岁,像春天枝头上新绽的桃花,鲜嫩而饱满。她自小学戏,在剧团里唱花旦,嗓音清亮,扮相俊美,把《西厢记》里的小红娘演得惟妙惟肖。
那年,他32岁,和她在同一个剧团,是头牌,演武生,一根银枪,抖得呼呼生风。
台上,他们是霸王和虞姬;台下,她叫他老师。他教她手眼身法步,唱念坐打功,一板一眼,绝不含糊;她悄悄拿了他的戏装练功服,在料峭的寒风里搓得满头大汗。衣服晾在太阳底下,旗帜一样飘扬着,她年轻的心,也在飞扬。
知道他是有家有室的人,她还是爱了。就像台上越敲越紧的锣鼓,她的心在鼓点中辗转、起落、徘徊、挣扎,终究是失陷的城池,一寸一寸地陷落下去。
这份缠绵的心思,他不是不懂,可是他不能接受,因为他有家有妻子。面对她如花的青春,他无法给她一个未来。他躲她、避她、冷落她,不再和她同台演出。她为他精心编织的毛衣,也被他婉言拒绝。但还是有风言风语渐起,在那个不大的县城,暧昧的新闻比瘟疫流传得还快。她的父亲是个古板的老头,当即就把她从剧团拉回来,关进小屋,房门紧锁。然而黄铜重锁,却难锁一颗痴情的心。那夜,她跳窗翻墙逃到他的宿舍,热切地扑进他的胸膛,对他说,我们私奔。
私奔也要两情相悦,可他们不是。他冷冷地推开她,拂袖而去,只留下两个字:胡闹。
那一夜以及那之后的很多个夜,她都辗转难眠。半个月后,她重回剧团,才知道事业正如日中天的他已经辞职,携妻带子,迁移南下,此后便杳无音讯。她的心成了一座空城,她知道,这份爱,从头到尾,其实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15年过去了,人到中年的她,已是有名的艺术家,有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她塑造了很多经典的舞台形象,却再也没有演过虞姬。因为她的霸王,已经不在了。
那一年元宵节,她跟随剧团巡回演出。在一个小镇上,她连演5场,掌声雷动。舞台、掌声、鲜花、欢呼,都是她熟悉的场景。可分明又有什么不一样,似乎有一双眼睛,长久炙热地追随她。待她去找时,又没入人群不见了。谢幕后,在后台卸妆的她,忽然收到一纸短笺,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大字:15年注视的目光,从未停息。
她猛然就怔住了,15年的情愫在心中翻江倒海——是的,是他。她追出来,空荡荡的观众席上寂静无人,她倚着台柱,潸然泪下。15年来盘桓在心中的对他的积怨,在刹那间冰消雪融。
是的,他一直都是爱她的。只是他清楚,那时的她是春天里风华正茂的树,这爱是她挺拔的树身上一枝斜出的杈,若不狠心砍下,只会毁了她。所以,他必须离开,只能遥远地注视、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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