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兰鹿特丹,两个纹身大汉开了一家火爆全球的男士理发店,只剪经典油头,拒绝女士进入以及剪发时瞎bb。在这样一个有品有范儿的雄性专属区,两位店主取名为Schorem,就是英语里混蛋的近译词。他们的发型师不是瘾君子就是纵火出狱的混混——直到他们拿起手中的剪刀,变身魔幻爱德华。那一刻,他们从混混变成艺术家。
这些“人渣”,只有工作时,才是真正认真享受生活。
全天下都知道周星驰是一样的人。他只有在拍电影的时候,才会认真,虽然也不过是认真地搞笑。在不拍电影的日子里,在荧幕的水银灯之外,他从来没讨过谁的喜。他留不住工作伙伴已是众所周知,连我一个当老板的朋友最近想炒个员工,也担心“别人会不会看我像周星驰一样谁也留不住”;任何一个女人离开他在众人看来都是值得开欢送会的事——他好像天生就配不上谁,也的确,“配不上”。
人人都贪他的电影,却又太多人躲他的人生。他赚了票房以后,不管坐在哪里,都好似独自抱着一堆钞票,富贵在他身上,显得尤为凄凉。
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条狗哦。哈-哈-哈-哈。
我的一位闺蜜说,她从来不在家里看周星驰的电影,因为传统的部队出身的公婆会走过来不由分说直接把电视关掉。我惊愕说怎么了,他不过就是个搞笑的,我婆婆看得比我还起劲呢。闺蜜说:是,那是你婆婆,我公婆太正经。
他是“正经人”眼里的不入流;文艺圈的严肃男评论都对他是一副不屑一顾,理由当然是觉得他的故事太幼稚太没有情怀;而女性作者,即使平日里有再毒的一只笔,包括我在内,写起他来也留有半份柔情。为什么?
太多直男老炮儿而言,戏里的英雄要舍得抛弃女人,就是大情怀——你,只是一只狗。
可对女人而言,若情都没有,谈何情怀。你还不如一只狗。
是要英雄取经远走,还是要狗在家门口。我们也不知道怎么选。
所以才看他的电影啊。
他讨好观众。像《天若有情》里那些富家小姐永远带不出手,却曾经穷尽他所有的本事来讨过欢心的混混男友。他用毫无营养的笑话,用廉价的批发市场3块钱的粉色发卡,用他的全部——那么蹩脚,却是他的全部。
而那些天生的王孙贵胄,讨厌他的电影,比起看不起他的故事,更看不起他的讨好,更因为这廉价的讨好居然还奏效。
他们还嫉恨他,因为美人笑了,他们用华衣美服,金银珠宝,也没有让她笑。
因为笑过,所以爱过,所以在他身上我们愿意妇人之仁。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网上骂声一遍,我身边却很少有人不喜欢他。
我身边的女性朋友,更是出奇一致地怜惜——怜惜,要用到这个词才好。为他这辈子挣再多钱,也爬不起来的屌丝身份。
2001年,凤凰卫视一个节目,母亲提到他小时候不听话,总是把为数不多的肉和鸡腿咬一口就丢在地上。所以母亲总是打他。他解释:那是因为母亲很舍不得吃肉,只会偷偷吃孩子们吃剩的,他才故意那样的。
这对母子在演播室抱头痛哭。
我想起杜拉斯写:“性格决定了他们的命运,然而又是什么决定了他们的性格。我们无法改变所有人的环境,无法保证所有人,都是处在那样一个能培养出良好性格的环境。所以,请不要轻易评价一个人的好坏。”
朋友问我:那你究竟觉得周星驰是好还是坏。
什么好坏,他不过是没有选择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责怪很多人为什么这样,是因为没有见过那背后,他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又无力改变什么。
当你没有能力拯救一个人就没有资格苛责一个人,如果他未曾伤害过你。
杜拉斯还写:“我的生活像一只果子,漫不经心地咬了几口,但没有品尝味道,也没有注意自己在吃。活到这个年纪,长成这个模样,不是我的责任。这个模样得到认可,他就是我的模样。我欣然接受,也别无选择。”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下雪天周星驰和杜拉斯这么配。大抵是因为杜那句:“如果我没有写小说,不是作者,会是一个妓女”。
看,他们让我们看到命运。很多人自出生起,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梵高不遇到画笔就是疯子,发型师不遇到剪刀就是纵火犯,杜拉斯不遇到小说就是妓女,周星驰不遇到电影就是屌丝——噢,他很可怜,依然还是屌丝。
幸好,幸好遇到。这已经是能够选择活得稍微好看点的唯一机会。干脆接受了那样的自己,任万人唾骂,也不要再自我折磨。
他们是所有小人物的励志剧。让我们知道,小人物除了咸鱼,还是有机会谈梦想。当我们把喜欢的事情,不管是“主动,被动,还是不得已做到了极致”——人生是什么,人生就是别无选择。
我们都是小人物,此生只有一个萝卜坑。在这个坑里,我们愿意做个好人,但在这个坑之外,在无能为力的人生领域里,不露出獠牙,不亮出可笑的盔甲,不展现招人恨的疏离,不坐拥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我们并不知道如何生存,因为我们的对手太强大了,太体面了,这一生,可能都无法比肩,努力一生,可能都没办法和有些人坐在一起喝咖啡。
那就不要比了。
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不是好坏;而是有些人生下来就只需要闲淡生活;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得不奋力生存。
不要把周星驰说垮了。不要把他变成那个妥帖的大人,不要指望,他从此改头换面,浪子回头,做个修了善的老人,那太残忍。不要和他谈成长价值,太奢侈。他做不到像刘德华西装革履,像张学友鹣鲽情深。他此生与“体面有礼”无缘。
你怪一个人只会讲没营养的笑话——对你而言这只是个笑话,走过路过都不屑一顾,可对他而言这是人生。没有办法回头的人生。
如果这辈子他只能活得像个笑话,leave him alone,让他安静的,做一辈子笑话。我掏三十块钱为这个笑话买单,笑完我就回家洗洗睡,再无其它。
这难道不是所有小人物的励志剧么,不要放弃自己的那个缺点,有一天,能承担,就成了特点。
然后,我们就靠这个特点,混口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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