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正统观念来讲,虽说刘备是仁义之君,曹操被列为乱臣贼子,但我对前者向来没多大好感。刘备这个男人,有时挺虚,喜欢讲噱头。比如,他带了手下二位兄弟,前去卧龙岗诚聘诸葛亮当自己的军事总参谋。
亲叩柴门,童子出门。刘备开口这样自我介绍:“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特来拜见先生。”童子童言无忌:“我记不得许多名字”。刘备只能说:“你只说刘备来访。”
当时,我看到这一处,只觉好笑,又暗自思忖,枉顾刘将军自备高帽几顶,还不忘自己皇叔身份(地球人都知道,他的皇侄刘协是个多怂的傀儡皇帝)不成想,都没戴稳,还吃了黄口小儿一句 “我记不得许多名字”的鳖,不知可感到一些尴尬。
自说自话,自戴高帽,自封盛名,中国人似乎历来喜欢做这些事,还自以为聪明,觉得探得了一条捷径。
2.
之前,我在品牌策划公司上班。有一次,来了一位中年男子,听旁人介绍,说是完美产品的区域经理,打算在酒店做一次演讲,为此前来做一份宣传资料。
他拿了一份个人简介过来,让我帮他重新整理。各位看官,那是一张A4纸,纵向排版,五号字,单倍行距,即便如此,从上至下一路罗列下来,差不多也到了页面的二分之一处。那气势,相当可观。再看那些头衔,某某讲师、某某理财师、某某健康指导员、某某人生规划师,等等等等,记得好像还有美国NBA之类的。那气场,相当能耐。这位集各类头衔于一身的看人生导师,还出了两本书,一看书名,明眼人都知道,再励志,再安东尼,也属山寨。
事实上呢,就连我这根职场嫩葱,都能从对方的谈吐气质言行举止看出内里的真正货色,几斤几两,更何况其他在江湖里厮杀已久的各路大侠?很多时候,只不过心知肚明,互相配合着逢场作戏罢了。想必,这也算是一种善良的人艰不拆吧。
那些帽子,自己戴了一顶又一顶,比黑白无常还高,比哥特风教堂尖顶还高,杵在那。恐怕只能诱惑跳广场舞的大妈大婶,忽悠眼高手低擅做白日梦的屌丝少妇。
对那些华而不实甚至徒有虚名的头衔,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和卧龙岗那个率真童子一样的反应,只记得对方一个浮夸又自夸的印象,并且还有点low。
3.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圈的地方同样有江湖。既是江湖,各色人等,各种习气都沾染——
也许你和我一样,每天刷一下朋友圈,总能看到一篇所谓的“深度好文”。在“深度好文”始作俑者的带领下,大家便对此趋之若鹜,屡试不爽,你也“深度好文”,他也“深度好文”。
中国人好学是好学的,尤其在山寨和借鉴方面,除了“深度好文”,还变异出“良心好文”、“值得收藏”文、“不看后悔”文,等等品种。五花八门的高帽子,虚幌子,无一不是自封。
这恐怕还真是大家的自作聪明一厢情愿,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读者的判断力还是会有的。
有一次,我在文章里称张爱玲为文艺圣母,对此,就有读者来问:文艺圣母,这是谁封的?我回:我封的,难道她没资格担当?又追问了一句:朋友圈那么多“深度好文”又是谁封的?对方回:都是自封的。(恐怕潜台词就是:自封的,有啥了不起)所以,看吧,读者不傻。那些喜欢自封星人,真没必要自作多情。
一篇文章,有没有深度,是不是好文,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有自己判断,不在于自说自话,我评判地扣上一顶“深度好文”的高帽。
相反,你给自己扣上一顶“深度好文”的高帽子,貌似反映出这样一种心理:唯恐别人不具慧眼,品不出文章深度,所以特地扬起一面旗子,以引他人注意。另外,是否也恰恰反映出对自己文章的不自信呢?如果真觉有深度,何怕别人不识货?酒要真的香,何惧巷子深?
4.
再来看看社会行业自戴高帽的情形。放眼望去,三百六十行,但凡开门营业的,经营公司的,哪一个不是专家?哪一个不是XXXX之最或者XXXX第一?事实上,大家还信这一套无力的自说自话么?大家对此太习以为常以至于熟视无睹啦!因为个个都太会自戴高帽了,反正不会违法不用交税。
2015年,国家做了一个让我感到大快人心的抉择——颁布最新广告法,对极限用语的使用给出严格规定。很多以往对“最好”“最大”“首先”“第一”“独家”这些词语信手捏来的广告狗哭天抢地,表示没法活了。要我说,这是活该——任何东西,一旦无节制地使用,终成泛滥,也就失去了应有的效力。只是,广告法的这个英明决策,倒也尴了王牌电视机、永久牌自行车这些投机取巧的品牌的尬。
自戴高帽不嫌脖子疼也就算了,还混淆黑白,扰乱视听,严重破坏了生态圈。试问,人人都喊自己最大,还有谁相信谁是最大?人人都自称专家,到底谁是真正的专家?就像小时候,临近考试,老师给大家拎重点,有些人喜欢用红笔在书本划重点,到头来,几乎全被划上代表重点的红色波浪线。在此情形下,还有何重点?
有一个段子,说孔子去拜见老子。
孔子问:您最近可好?
老子说:不过尔尔。
孔子问:您的学问研究得如何了?
老子说:陈陈相因,不甚了了。
孔子问:听说您还给人讲课?
老子说: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孔子一听,觉得老子果然是高人,每句都使用叠字成语,于是又说:愿与君饮酒畅谈!
老子说:咦,我的杯杯呢?
笑归笑,且不论老子对叠字成语鬼迷心窍般的使用,之所以想到这个段子,是因为,很多自戴高帽的人也好,文章也罢,如果没有与高帽相匹配的真才实学,相信很快会让他人看透。到时,只会觉得——不过尔尔,不甚了了。
中国人,还是踏实做人,踏实写文,少一点自夸的噱头,多一点自谦的内容。毕竟,自戴高帽实在是一件很low的事。
愿与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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