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自从我懂事起,爹和娘就经常吵闹,用农村最恶毒的语言互相谩骂,那种吵闹往往伴随着电闪雷鸣般的叫喊和厮打。父亲平时沉默寡言,是那种一棍子打不出屁来的角色,但他那肌肉…
自从我懂事起,爹和娘就经常吵闹,用农村最恶毒的语言互相谩骂,那种吵闹往往伴随着电闪雷鸣般的叫喊和厮打。父亲平时沉默寡言,是那种一棍子打不出屁来的角色,但他那肌肉结实的胳膊抡起来呼呼生风,叫人不寒而栗。娘挨打时从不求饶,爹的巴掌扇过去,虽然在她身上留下了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但她依然骂声不绝:“你是个驴,打吧,打死我你好去找那个骚女人……”
爹打累了,便圪蹴在炕上抽烟。这时,他狠狠地咳嗽几声,眼睛里就汪出了泪水。看得出来,他很痛苦,是那种刻骨铭心、绞杀灵魂的痛苦。娘依旧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大声叫嚷:“你疼那个骚女人,就跟她过去,我不稀罕!”骂出的话又硬又脏,就像西北风,刮得人七窍生烟。爹反倒没了主意,一个劲儿地挠着头唉声叹气。
那时候,我知道爹和娘之间存在着另一个女人,她始终像一个影子,一团迷雾,笼罩在我们家的每一个角落。
爹不在家时,娘就坐在火炕上发呆,她平日里喜欢剪纸,剪一些草呀树呀花呀什么的,但剪得最多的是女人的肖像,几剪刀下去,就剪出个活脱脱的女娃娃,有鼻子有眼,还有两条翘着的辫子。剪好了,她眯着眼瞅半天,就把它们扔到炉子里烧,纸人儿很快变成了灰烬。她还叨咕几句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咒语,使屋子里充满了一种阴森森的气氛。我曾不止一次地问娘:“女娃娃是谁?”可她从来不告诉我,只是冷笑几声说:“是狐狸精,你长大就知道了。”
那年月,村里有个叫“老刁”的光棍跟爹一起放羊,他嗜酒如命,喝醉了就到处溜达。有一回,他扯着我的耳朵说:“叫你爹给老子弄一斤烧酒来,要不我就告他强奸妇女。”他还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爹把那个花花摁到草垛下做驴事,叫我逮住啦!”
我确信爹的情人就是那个名叫“花花”的女人。
村里有三个花花。李花花早嫁到了邻村,杨花花是队长的老婆,只有那个马花花还年轻,没生过娃,她有着丰腴漂亮的身材,梳着又黑又长的发辫,话不多,笑起来很甜,眼睛里老藏着一汪娇羞,那模样就像月光下刚刚绽放的山茶花。
马花花的男人是个木匠,常年外出,为生产队搞副业,家里留下马花花一个人,守着空空荡荡的院落。她很寂寞,有时候就到我们家坐一会儿,跟娘唠嗑儿,手里拿个鞋底儿或枕套什么的,穿针引线,绣出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娘对马花花也格外有情谊,说话的当儿,总要给她端茶倒水,或者打开一瓶苹果罐头,硬是塞在她手里,说:“吃吧吃吧,好妹子哩,有大嫂在,你还孤单个啥呀?”那种亲密无间的样子,真像一对好姐妹。如果遇上母羊产羔的日子,马花花便早早守候在羊圈里,帮爹喂羊,一个下午过去,她的衣襟上沾满了羊粪蛋,可是她说:“我喜欢闻母羊身上的味儿,甜滋滋的,就像三月里的青草。”爹很少说话,偶尔只咕哝一句:“婆姨家,想不到还是个侍弄羊羔的把式。”这时,马花花便抬起头,朝爹笑笑,手里的活做得更麻利了。
马花花家的院子里长着几株玫瑰,到了夏天,玫瑰花开得格外美丽。有月亮的夜晚,娘跟马花花坐在玫瑰树旁,把落下的花瓣捡起来,放在手心里搓,搓出淡淡的清香。
邻里和睦,两家人亲亲热热,我叫她“花花婶子”,她唤我的乳名“大宝”。那时候,我说啥也不相信马花花是爹的相好。
爹的情人难道是杨花花?
我上初中那年,爹常到学校看我,定期送一些吃用的东西。有一次,我发现爹在镇上的市场里买了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衫。他怕我看见,慌里慌张地把衬衫揣进裤兜,但后来还是露了馅——他骑驴时一撂腿,裤兜绷开个大口子,红衬衫就露了出来。爹见我往他身上瞅,便搪塞说:“这是给老刁他妹妹代买的,等过几天给你娘也弄一件。”
然而,我始终也没见过老刁的妹妹穿过红衬衫,爹也没有给娘买过。大概过了一个月,我从学校回家,路过队长家时,看见杨花花穿着一件红衬衫,风吹过去,衣服簌簌抖动着,像一团刺眼的火苗。
回到家,我没有吃饭就爬在炕上哭起来,我对娘说:“爹给杨花花买了衣服!那个贼婊子、坏草驴,把我们家给掏空了!”我怒气冲天,扬言要杀了她。
没想到娘突然走过来,狠狠扇了我几个嘴巴。她瞪着眼说:“你疯啦,胡闹个啥?人家可是队长的婆姨呀!”我哭得更伤心了。娘赶紧给我煎了两个荷包蛋,连哄带劝道:“你还小,甭掺和大人的事,好好念书去。”
我去上学,好长时间,眼前总是晃动着杨花花的影子,还有那件美丽的红衬衫。
可是过了不久,有一件事又很快推翻了我的想象和猜测。
那年春天,因调整自留地,爹和队长闹起了矛盾,杨花花跑到我家,双手叉腰骂爹是贼,是大野驴,骂着骂着还朝爹的脸上啐了一口。在农村,男人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侮辱,爹一气之下就扑过去,老鹰叼小鸡般把杨花花提起来,摔出丈把远,她被摔得头破血流,住进了医院。爹为此不但赔了医药费,还被罚到水库工地拉石料。前后四个月,我们家的地整个撂荒了。
自此以后,两家虽然没有变成仇敌,但几乎是形同路人。
那么,爹的情人难道是邻村的李花花?
我没有见过李花花。听村里人说,那个女人嫁过去以后,男人就得了一种怪病,瘫痪在炕上。李花花家很穷,一个女儿上学,屋里屋外全靠她操持,人还不到四十岁,头发就花白了,变得又老又丑。
隔着一条河,对岸就是李花花家。初中毕业后,我曾一个人偷偷去寻找李花花。
记得是一个黄昏,我渡过河,沿着一条小路走进村庄。我向一个放羊老汉打听李花花的家,他很吃惊地说:“唉,你这个傻孩子,她已死去半年了。”又用手指着路边的两间破房子说:“现在,那屋子里只有一个丫头和一个瘫子,日子过得难着哩。”
风呼呼地刮来,老汉和他的羊消失在茫茫暮色中。我站在那里,心慌慌地跳起来。原本想到那个破房子里看一看,但最终没敢迈进那个小门,趁着天黑,我一溜烟跑了回来。
多年以后,我在村子里碰到了李花花的女儿,那时候她已经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人显得很神气。听几个老婆子在背后对她指手划脚地说:“可像她妈哩,真是个人精。”
闭上眼睛,我开始想象李花花:高挑的个儿,梳着又黑又长的发辫,柳眉大眼睛,身上穿着一件粉红的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
那该是爹的情人吧?
始终没有答案。
随着岁月的流逝,爹娘都走进了暮年,按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但他们的关系一直是疙疙瘩瘩。娘老揭爹的伤疤,说他是花花肠子,花给相好的钱能买两头驴和骡子。爹已没有精力再跟娘争吵,他一声不吭地蹲在那里,眼中流露出一种苍凉的神情。不久,爹便去世了。
爹咽气时,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话:“把那条腰带给我系上。”我们翻箱倒柜,终于在盛粮食的缸里找到了一条腰带,腰带是毛线织的,有长长的流苏般的穗子,上面挑着镂空的图案,宛如一串白杨树叶,看上去非常漂亮。娘从来不会做毛线活,由此可以推断,腰带是另一个女人送给爹的。
神秘的腰带缠住了爹僵硬的身子,系住了他一生的爱情。
那一年,我大学毕业。
成家立业后,生活的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娘已年过古稀,耳聋眼花,重病缠身,我不能也不忍再追问她跟爹的恩恩怨怨。躺在床上,偶尔想想,也觉得好笑,作为儿子来说,寻找爹的情人,那不是揭露家丑吗?
不过,我最终还是把它写了下来,姑且当做追忆似水年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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