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故事 如果，你成为了回忆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过往和回忆，我是不是要一个人走到天荒地老。

我的梦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除安泽以外的第一个男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清他的左手尾指上纹着的英文字母“L”。很忧郁的颜色，很特别的字体，看一眼便记得深刻。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伴着一阵阵心悸，无法喘息。

躺在放满冷水的浴缸里，透过大大的落地窗帘缝隙，看着这个城市一点点暗下来。而后，街灯渐次明灭。从520烟盒里，抽出一支，以熟稔的姿势，放入唇间。点火，深深的吸一口。有薄荷的味道，薄薄的散发着，从嘴唇，一路延伸到心脏的最深处。烟头上，还残留着我的口红颜色，暗红！食指轻轻弹在细长的烟身上，烟灰一点点从我悬空的手里散落在瓷砖上。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上这个城市的傍晚，暮色苍茫。我偶尔抽抽烟，上上网，更多的时候，会想念安泽。

他是个很干净的男人。我喜欢他的那件白衬衫，有着紫色木扣子的白衬衫。可是，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把他的扣子换成蓝色，会更好。

安泽每周来看我三次，买很多食物，在他下次来之前够我吃就行。他会把我堆积在房子里的脏衣服都洗干净，整整齐齐的晾在阳台上！风起的时候，那些白色的衣服，会被轻轻的吹起，我偶尔会坐在阳台上，晃悠着腿，或是仰着头看天上被暮色晕染的云彩，或是眯缝着眼，在这个七层楼高的地方，俯视下面的世界。衣角轻柔的拂过脸颊，酥痒若有似无。我甚至出现了幻觉，我以为，我在云上居住。

我的电脑旁边，是安泽给我买的药。早上吃白色的，晚上吃粉色的，每次吃三颗。我从网上淘回来一只很漂亮的玻璃罐子。用来装我的药丸！那一罐，够我吃半年。

我问安泽，我可不可以多吃几颗，这些药好漂亮，我很喜欢！

安泽轻轻的揉揉我的头发，像对待一个小女生那样对我说，傻瓜，哪有人喜欢吃药的。这些药，虽然能够促进血液循环。但是，吃多了也是不好的。

我撅着嘴，把手心里的药丸，一颗颗放回玻璃罐子里。

安泽已经三天没有来看我了。

我到楼下的长木椅上等他，我有预感，他今天会来。

夜晚的月光，有点凉！

我抱着膝盖，轻轻的拥自己入怀。

有星星在静谧的夜空中，凌乱且不规则地闪着微弱的光。桂花嫩黄的花瓣，飘落如雨。安泽站在树下，对着我微笑，他白色的衬衫上，有桂花残缺的花瓣，散发着凄清的芳香。

：我找不到去你家的路，只能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傻瓜，在家里等我就好了。为什么要跑到楼下呢？还穿得这么少。

：我想知道你是从哪条路来的，说不定，下次我也可以沿着这条路找到你。

安泽炒西芹给我吃，里面有百合和枸杞。

我一边吃饭，一边跟他讲我梦里的男人。安泽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夹很多菜给我，然后低下头去，往嘴里扒饭。

我静静的看着他，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眼光也没有先前那么精神了。他说，乖，吃完饭该睡觉了，还得吃药呢。然后就又低下头。

吞下粉色的药丸，我准备睡觉。安泽靠着墙，坐在床边陪我。

苏璃，是不是你马上就要离开了？他把冰凉的手指，插入我的头发里，有股落寞在心间散开。

每个月的十二号，是我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安泽早早的就带我出了门，我穿很长的棉布裙。柔软的裙子打在赤裸的脚踝上，淡淡惆怅。

医院里，到处都充斥着难闻的药水味。我坐在走道的长椅上等安泽。

窗外阳光很足，从镂空的木窗里照进来，我摊开手掌接住它，看它在我手心里轻轻跳跃。我的手心灼热起来，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嵌入手心的纹路里，潮潮的，很温暖！

安泽说，检查结果很好，所以带我去吃哈根达斯！

在哈根达斯餐厅里，我咬着大拇指，快乐的点了咖啡奶昔和哈根达斯火锅。我像是个没有得到照应的孩子，望着面前的火锅，垂涎欲滴。

我们没有说太多的话，和以前一样。我看见安泽注视我的眼睛，疼惜而婉转的，充满怜爱。我是这样近的看着他的脸，他更加清瘦了，嘴唇和下巴的线条显得很忧伤。我感觉得到我眼里的泪水。

上下眼睑轻轻触碰，就像是一朵云覆盖着另一朵云的忧伤。终究化成眼泪滑落，混入面前乳白色，黏稠的冰激凌里。我挑起一勺，放入嘴里。于是，那忧伤，从口腔一直滑入胃里，继而被胃酸腐蚀。我抬头，望着安泽笑。脸上看不见泪水划过的痕迹。

回家的时候，我在出租车上睡着了。脸贴着安泽的胸膛，听得见他的心跳。

如果用心跳次数作为另外一种计时标准。它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被不均等地划下标度和单位。75次每分钟。4500次每小时。108000次每天。39420000次每一年。不知道我的心跳次数后面能够加上多少个枯燥、单调的零。所有关于紧张、兴奋、绝望以及更多无法去描述的情绪词语，都在这一刻平淡的抹掉，化成了零，演变成无数细小的血细胞，覆盖整个强有力的心脏。

我又梦见了那个男人。

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依旧看不清他的脸。那应该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有我抚摸过的轮廓和线条。可是我却无从回忆。在醒过来的夜里，我开始习惯在脑海里回忆他的样子。

安泽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几乎每天都来！他的话，依旧不多。可我总感觉，他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不再聚精会神的听我讲梦里的男人，在中途，他会晃神，我叫他很久，他都听不见。

有一天夜里，我突然找不到我的药。我打安泽的手机。他说，苏，你等我。我马上来！他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我的药，用玻璃罐子装着，白的，粉的，混在一起。很好看！

我进入安泽的博客，他写着：

苏璃，是个忧伤的女子。

她总是喜欢在下雨天拉着我到天桥上淋雨。一直到浑身都湿透了，才肯回家。她说，她喜欢从身体一点一点凉到心底的感觉。

她喜欢抽520香烟。因为她喜欢520白色细长的样子，她说，520烟头上的那个心形，可以让她联想到心脏。每次抽烟，都好像是在把一个人的心脏一点点抽干。

我有一件白衬衫，蓝色的木扣子。苏总是说那是紫色。在她的世界里，没有蓝色，她会说，海是紫色的，天空也是紫色的。这个世界全都是紫色的。她偶尔会问我，安泽，你的扣子为什么不是蓝色。我想看看小说里，蓝色的大海，蓝色的天空。可为什么，他们都是紫色的？

她从来都不说爱我。

可是，我发现我一不小心就爱上了她。她仿佛渐渐把我当做一种依赖，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能够被叫做爱情。

她最近一直在做梦。我知道她快好了。我甚至想要把她的药藏起来，我不想让她好得那么快。她好起来的那天，就不会再属于我。

但是，我不能这样做。如果没有那些药，她会死掉。我不可以让她就这样死掉。不可以！

或者，一开始我就错了。对象不该是她才对，真的不该是她。

我的头开始痛了，伴着一阵阵心悸，无法喘息！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布满整个脸颊。脑袋里时而空白，时而有画面一闪而过，零零碎碎，无法拼凑。

我从玻璃罐子里掏出粉色的药丸，就着咖啡咽下去。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模糊不堪。隐约听见一个男人笑着叫我，睁大眼睛，看不见人。黑暗里有团紫色的光，它慢慢的靠近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突然看见安泽的脸。

他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我，一直看着我……

我把他的手抱着怀里，还给他一个苍白的微笑，蜷缩着睡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我以为，我睁开眼，就能看见安泽。

然而，他不在，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背对着我，站在窗前。他穿白色衬衫，手里点着烟，是520。他并不把烟放在嘴唇上，只是看着它一点点燃尽。

这间房间，是纯白的。有大大的落地窗，乳白色的窗帘用青色的植物点缀。外面天气很好，有两条小狗，在草坪上追逐，撕咬。远处的天空里，有一朵一朵的云彩，慢慢飘向远处。

那个男人突然转过身来，我看见他手指上的“L”，跟我梦见的一样，一样的字体，一样的颜色。我总觉着，在哪里见过他，但是，总也记不起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并不觉得害怕，或是因为他面相和善，亦或是，我根本就忘记了害怕。

他说：苏，你醒了。要不要再睡会。语气很轻柔，如果不看他的脸，我一定会以为他是安泽。

我说：安泽呢，他怎么不在？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说：我先送你回家吧，别的事情，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

回家的路上，他不跟我说话，只是安心的开车。我看着他的侧脸，努力的想从脑海里，搜寻出一些关于他的讯息。最后，终究还是没有记起来！

在我打开车门的时候，他说，他叫普凡！

我感觉到，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脏跳动的格外有力。带着一股莫名的悸动！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在楼下的长木椅上等了安泽无数次。我甚至希望，在我不经意抬头的一瞬间，就能看见安泽站在桂花树下冲我微笑。

直到一个月之后的复检，我再也没有见到安泽。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不知道为什么安泽会突然就消失不见。

早上，是普凡开车送我去的医院。他的神情很古怪，总会望着我出神。以至于，我叫他很多次，他都听不见。那样子像极了安泽。

晚上，我吃完药丸准备睡觉。刚躺下来，我却突然很想去看看安泽的博客。于是，我起床打开电脑。

安泽走后的大多数时间，我都泡在网上。

我时常盯着安泽的头像发呆，我害怕在我离开电脑前的某一个瞬间，他的头像会突然亮起来，我会因为做别的事情，而错过！

安泽的博客没有更新，最后一篇日志，还是那篇，关于我的。

我开始想念有安泽的日子，我总是在很饿的时候，打开冰箱，才记得，自己忘记准备食物。我在衣柜里找不到一件干净的衣服，因为安泽不在，我忘记洗。我的药丸，还剩下三分之一不到，旁边有一整盒没拆的，是普凡买给我的。我不打算把它们放进玻璃罐子里，因为，罐子是属于安泽的。

天空开始微微泛白，清泉般的晨光从窗口流泻进来。

关掉电脑，手指冰凉。脸颊一片潮湿，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眼泪的，却原来，也能泛滥成灾！

普凡常常来看我，他喜欢跟安泽做同样的事情，帮我准备食物，或是帮我把那些堆积在浴室的衣物都洗的干干静静。有很多时候，我都会把普凡当作安泽，他们有相同的嗓音，相同的眼神，甚至连背影都那么像。唯一不同的，只有那张脸！

安泽就像是住在我心底的一个鬼，而我对他的思念一不小心就着了魔！

我以一只寄居蟹的姿态，依附在普凡给我的那具躯壳里。就像是一尾孤独的鱼，丧失了任何语言。只能看着鱼缸以外的世界，不安，惶恐，孤独！时而摇动尾翼，但，并不离开。只是停留在相同的位置，静静的怀念，然后等待！

我开始做一些很奇怪的梦，普凡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

普凡说，我梦见的都是我不小心丢失的记忆。我努力的在脑海里，回忆我的过去。就像是迷失在一片雾霭朦胧的森林里，找不到出路。绕来绕去总会回到原来的地方。我在记忆里，走了好久，还是只能走到有安泽的那些日子。再往前，一片惘然，记忆像是被人恶意切断的网络，所有的一切，突然中断，不管如何努力，始终连接不上！

：可以给我讲讲我的过去么？

：……

：我只是想知道，我在过去是什么样子！

：乖，去睡吧。以后我再告诉你！

跳下沙发，赤脚走进房间，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像是个孩子,得不到心仪已久的洋娃娃，不甘愿却又无能为力！

半夜醒来的时候，普凡已经离开了。

我总感觉房间里空气稀薄，像是被人扼着脖子，无法喘息。

阳台上的衣服还在滴水，我坐在阳台的护栏上面，任由水滴，一滴一滴的浸湿身上单薄的衣裳。凉凉的，直沁心底！稍微一阵微风吹来，会觉得冷，浑身颤抖！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还没来的及回头，身体就像一片羽毛般，轻飘飘的往下坠落。耳边有风吹的声音，那些滴水的衣服，离我越来越远。身体变得愈发轻盈，像是被树叶托起的蚂蚁，被轻轻的放在地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头疼的厉害！

我看见了普凡，他躺在我身边不远的位置。他的白色衬衣被血染红，衬衣蓝色的木扣子被染的发紫！到处都充斥着黏稠的血腥气息，不敢用力呼吸，不敢咳嗽，害怕吸入一丝腥臭，便会呕吐！

不远的地方，车灯白剌剌的射过来！头，好痛，好想睡觉。

我好像听见救护车的声音……

————

：医生，她怎么样了？

：这位小姐能够醒来，已经算是奇迹。但是由于她脑部受到重创，所有导致她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

：那，她还会恢复记忆么？

：一般来说，比较难，这个需要病人家属的正确引导，还要结合药物治疗。我们会为这位小姐拟定一份最适合她的治疗方案。

————

：医生，你说她是蓝紫色盲病患？

：之前并没有发现她是色盲患者，她受到过严重的惊吓，所以，潜意识里会排斥某些事物，而蓝色也可能就是她排斥的对象之一。

————

我打了一个寒颤！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

原来是一场梦。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像是在现实里发生过一般！

我终于还是找回了那些我丢失的记忆！

在我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普凡兴冲冲的跳到我身边，把左手伸给我。我一眼就看见了，他无名指上的那枚刺青。我问他，是什么？

他说，是戒指啊。这是我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说，苏，你知道么？大家都说左手的无名指是连着心脏的。你看，这个刺青是一个字母，L，璃的拼音缩写。这样，就表示我一直把你放在我心底！特别么？

看着他欣喜的样子，我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十六岁那年离家出走，遇见他之后，我们就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想有个家。能够让我觉得，有一丝温暖的家。我累了，不想再这样漂泊。不想再游走于一座又一座的石头森林之间。我想停留在这里。一辈子。

我转身就走！

普凡追上来，我不想理睬。他不明白我需要的是什么，永远都不会明白。他只会像个孩子一样，拼命的从我这里索取他需要的。然后，自顾自的欣喜若狂。全不顾我的感受与需求。

我们推搡着，向马路走去，撞上疾驰而来的奔驰……

我想，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给普凡发E-MEIL。我把药装进背包里，离开那间屋子！

我不知道普凡什么时候能看见那封邮件。我也不知道，当他知道，我是因为爱上安泽，所以才离开的真相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只能跟他说抱歉。因为，我想要的，他给不了。但是，安泽能给。

我关上门，把那阵微风，连同被风吹起的纸张关在那间房子里。

我再也不会回来这里。我也永远都看不到，躺在地上的那份整容手术同意书上，签着安泽的名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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