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不怕记不住,就怕忘不了。岁月可以任记忆泛黄,时间可以冲淡曾经的故事。但有些人,有些事,会在不经意间走进梦里,在梦里像电影的残片般的将事件回放,撩拨起曾经的激情澎湃。我刻意的封闭记忆之门,不去怀想那用热血染成的回忆,却在不经意之间飘进我的梦里,那般的清晰,仿佛是昨天的事情。想想,岁月已经划过去了20多年了。
记得那是一个初夏,在祖国的最南端,我,还有我的兄弟们,我们被称为“最可爱的人”,为了祖国母亲不受欺凌,我们用生命将敌人拒在国门之外。每天都有死人,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悄无声息的离开,从最初的害怕到后来的麻木。我们眼里不再有泪水,而心却时刻被疼痛折磨着。
徐鹏,我们的排长,城市兵。徐鹏调到我们排时是在战役结束两个星期之后,据说他是后门兵,有个当大官的老子,他上前线只是来镀金,好有个理由往上升迁。前线没有了战事,阵地上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只半月的时间,那些被炮火炸黑的土地上竟然奇迹般的长出绿油油的小草。天,没有了炮火的熏绕变的蓝蓝的。如果不是零星的枪声和偶尔的一声炮响,几乎忘记了这里曾经是硝烟弥漫的战场。
徐鹏虽说是排长,但比我们大不了两岁。在我们眼里他是一无是处,经常吹牛说参加过几次战斗,自己是多么的英勇。事实上自从来到前线,他就一直躲在猫耳洞里,白天怕偶尔飞来的炮弹炸伤自己,吃喝拉撒全再洞里,只有晚上才敢出来透透气。
两个月后的一天,枪炮声彻底寂静了好多天之后,我们接到了撤离的命令。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因为有太多的兄弟在这里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那天的天气少有的好,清空万里,这在多雨的南方不多见。徐鹏摆弄出他的相机,提议照几张照片留念。他换上一身干净的军官服,让我和另一名姓李的战士陪着他。徐鹏想找一个好看点的地方作为背景,他觉得对面一座山坡不错,那是一片不曾被战火波及到的地方,山坡上开满了野花。
望山跑死马,形容看着近在眼前的高山,真的要走到山上实际距离很远。我们走了好半天才爬上了山坡,山坡上野花盛开,山背后就不是属于我们的土地了,一片一片的罂粟花开的艳丽,透过空气里的微风,能感觉到阵阵的花香。
当我们三个陶醉在大自然的美景下忘情拍照时,细心的小李发现远处有几个人影摸过来。距离我们很近了,急忙端枪瞄准,却发现由于大意枪里没有子弹。我们唯一的武器就是徐鹏手里用来当照相道具的一颗手留蛋。
看敌人越来越近,我们有些慌张了,撤是不可能的了,打却又没有武器。徐鹏一反平日里的稀松模样,语气坚定的不容人质疑,他说,你们俩撤,我留下。我说,要走咱三一块走,要留都留下。徐鹏声音大了几倍:“我是排长,我命令你们俩撤退”。
我和小李拼命的往回跑,耳轮中听到一声爆炸声,回头望去,硝烟一片。
徐鹏就这样走了,他一条命换回了我和小李的两条命,给他陪葬的是四名同样年轻的异国军人连同他的相机。
有人说徐鹏死的不值,但最终还是给他申报了三等功。
在我不再年轻的记忆中,还有着几乎淡忘了英勇,让我觉得自己没有苟活。虽然许多时候我刻意的回避那曾经的激情岁月,不去看有关战争的影片、书籍,但在某个寂静的夜里,回忆会走进我的梦中,那般的鲜活。梦醒,泪湿了枕巾。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我那些赤膊黑皮的兄弟们。梦里,我呼唤着他们的名字,看着他们走过我的身边。
或许,是不再年轻的原因,思绪会常常漂浮不定,越想忘记的事情会越发的清晰的想起。经过曾经战争的洗礼,我的灵魂已经没有了重量,只有思绪会偶尔的沉淀,让我在回忆中怀想。
人说二十年一个轮回,不知道我的那些兄弟们是不是真的轮回转世了。生在天平盛世里,再不用浴血奋战了。有时候想想,人这一生,富不富有,有没有权势都不重要,只要活着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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