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端午,我独自站在窗前,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的阴雨,薄雾笼罩的房舍树木,清凉地秋天一般。寂静中最易遐想,于是,便想起了家乡,想起了童年的端午节。
其实,那端午节一直在我的梦里,是一段永久也抹不去的情思。
在我们家乡的方言里,端午节被叫做“五月端”,但是,这个“端”发出的声音,却是和“单”一样样了。
小的时候,并不知道端午节是为了纪念屈原,家乡也没有划龙舟的习俗,因此,这个节日更多地,是和香喷喷的粽子以及一系列由母亲导演的故事相关。
我的儿童时代,在上个世纪的60年代初,那是个物质资料极为缺乏的年代。家乡并不产大米,自由交易又受到限制,国营粮站里的大米,如珍珠般珍贵,没有粮票或者市民供粮证,你只能可望而不可及。红枣也很少。躺在供销社箩筐里的红枣,大多数质量极差、一个个干瘪、发黑而面目狰狞地挤在一起。但是,它们仍如皇家的女儿一般,丑归丑,身价却不会低。那时,要筹凑这些物品来包粽子,不是所有人家都能做到的。
父亲是公办教师,得其利,我家每年都能包粽子。端午节的前一天,母亲便会将前一年用过后挂在屋檐下的“粽子叶”取下来泡在水里备用。旧叶不够时,我们便会偷偷去集体的芦苇林采一些新的来。那时,我们村子北面的涝池边,还生长着芦苇。如今,随着地下水的下降,早就销声匿迹多年了。
包粽子是一件快乐的事,将手放在凉凉的水盆里,捞出米来,那感觉惬意极了。我很小就会包粽子,家里人说,我爷爷在解放前曾经以卖粽子为生,我是得了爷爷真传。可是我却记不得爷爷教过我,直到今日,我也不明白,难道这包粽子的技艺也会自然遗传不成?
吃过晚饭,母亲便开始煮粽子。入水前,先将一个瓷碗扣在锅底,然后将包好的粽子放在里面,听着锅里水蒸气将瓷碗顶的嘭嘭作响时,那诱人的香味便开始从锅盖缝隙窜出来,令人不得不直着眼睛去望。最后,总是在母亲的催促声里,极不情愿地钻进被窝,去梦中盼望第二天清晨了。
端午节的早上,睁开眼,便惦记着粽子。看看窗外,一支支艾草已经送来了药香味。不知何时,母亲已经在我们的脖子上,手、脚腕上,系上了精心合好的“花花绳”(五彩线绳),衣服扣子上,又多了艳丽而有趣的香包,一股淡淡的香味直沁心脾。母亲会做各式各样的香包,然而,在记忆里,我最喜欢的,还是猴子香包,那个胖墩墩的布猴子瞪着黑黑眼珠子盯着我的神态,至今仍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吃了粽子,又被大人拉住,强行地在鼻子和耳朵抹上雄黄酒,据说,这样一抹,一年中,小虫子便不敢进来了。上小学一年级时,很多同学到了教室,鼻子下面的雄黄还未擦掉,活像舞台上的小丑,顿时便成了大家戏弄的对象,欢声笑语弥散在节日早晨清凉的空气中,那情景,犹如昨日,我却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了。
在我们家乡,过端午节,还要给女儿、外甥送粽子。一般说来,去新婚的女儿家,要送24个粽子,而一般的年份,12个粽子就行了。作为女儿,则要回赠一个油饼来孝敬父母。可是,这种古老的习俗,在60年代,由于粮食的缺乏,很多人家已无力做到。有一年,我去10里以外的二姑家送粽子。在麦场里干活的二姑看见我来了,那目光里流露出的欣喜与爱怜,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种毫不做作而自然迸发的浓浓亲情,让我终身难以忘怀。回家时,姑姑用白面烙了一个油饼,折叠起来,装在我的布包里。十几里路,那香味一直挠的我心里难受,多次打开端详它,闻闻那香味,却一直没有胆量偷吃一口。
儿时的“五月端”已经远去,很多习俗也早已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消失。然而,时至今日,耄耋之年的母亲,仍然坚持给我们缝制香包,甚至我的汽车,猫咪都可以得到这份特殊的礼物。
没有母亲,也许就没有了端午节这情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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