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个性格古怪的老人。
脾气爆裂!这是我的奶奶、我的父母对他的概论。而我,在与他的相处中却从未有这样的认识。
一年365天的程式化日子里,我多数的时间在谈不上忙碌的工作上,而少数的时间则又浪费在患得患失、迎合游走、无端沉思、生活琐事中,那个老人挤不进去我的时间。
他对于我,只有一些记忆碎片。而碎片却很深刻,有着酸酸的滋味。老人总是留着一缕山羊胡须,背微驼,黢黑的脸,粗糙而又茧质化的双手,与他靠近总会有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和汗味。他做的一手好农活,种庄稼、种菜、种瓜、种果树,喂养牲口,修补农院,似乎没有他不拿手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在农村短暂几年的生活中,最常做、最无奈也最轻松自得的事情,就是提溜个小篮子像个尾巴一样跟在他的后面,仰着脸看他的时候,总是那不紧不慢的背影和肩头晃动的锄头。我特别喜欢那个时候的夏天,庄稼地里、果树园里、小河边的菜地瓜地里,随手可摘得颜色并不鲜艳、外形并不好看的瓜果、蔬菜,还有地里刨出来的花生、摘下的绿豆和玉米,个个都是那样的有滋有味,不像是现在的瓜果蔬菜,体型吓人、味同嚼蜡。我喜欢那个时候的夏天,最主要的是记忆里的夏天有那个老人沉默不语的温和慈祥。我喜欢跟在他的身后仰脸看着锄头晃动时阳光的跳跃,并不刺眼、并不炎热;我喜欢在微风四溢的夏夜里,在窑洞顶上的打麦场,铺张凉席看天上的月亮、数天上的星星,他就在我的身旁,我熟悉那浓重的烟味和汗味,可我非但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那味道让我很踏实,可以让我很快酣睡。一觉醒来,我总是莫名其妙为什么会躺在家里简陋的木床上。后来,我明白了,那一个个夏夜都趴在老人的背上,渐褪在漆黑的山夜里和蜿蜒不平的村路上。
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还有过年,那个老人会给我一张皱巴巴的两元纸币作为压岁钱,而我总是把那两元钱全部买成鞭炮,和别家的孩子一起想着花样放鞭炮,那是过年唯一的娱乐活动。老人还有一个绝活,就是宰杀猪头,用烧的火红的火杵烫掉猪毛,然后劈开分割,放进滚烫的开水里狠狠地煮,那香味很快就会把我的口水勾引出来。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只有过年家家才多少有些肉吃,杀整只猪头已经是较为奢侈的了。猪头肉煮好之后,老人会调制很浓很浓的蒜汁,将冷却后切成薄片的猪脸肉、猪耳朵、猪舌头端上桌,我知道一年中唯一一次大快朵颐的时候来了。
在农村呆的时间并不长,上小学二年级之后,我就随父母艰难地挤进了城里。城里辗转奔波的生活让我愈加想念在农村的生活,虽然清苦、虽然单调、虽然干涩,但是很稳定,还有老人们深沉的呵护。随着年岁的递增和知识阅历的丰富,城里的生活便开始吸引了我,这很正常,无论对于任何一个正在自然成长的个体来说。老人并不喜欢城里的生活,每次进城与我的话语则遇次递减,我似乎不再需要那份深沉的呵护了,只是我知道我的背后始终有两道深沉的目光,我已经读不懂了。再后来,老人的身体不再硬朗,有一次从平房上摔了下来,只在乡里的卫生院进行了简单护理就回家休养了。他不愿意进城里的大医院,而我,连回去探望一眼都没有。细想之下,我背后的两道目光刺得我生疼。
已经有十年了,在那一年的秋天,他突然就离去了,在那个面貌依旧的山村,在那间更加败落的院子里。我依然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遗容也没有。我明白,前者是我的漠然,后者则是我的羞愧。老人的离去,并不是因为那次从屋顶摔下的意外,而是因为心脑血管疾病。他依然是健硕的,那是因为山岭和田地的眷顾;而老人心里的疾病,我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制造成分。
老人下葬的那天,天上有舒缓的白云,一直在慢悠悠地随着我们一行人悲戚戚地走着。我的眼睛里没有泪水,我肯定那个时候我并不忧伤,但是我很愧疚,我还知道老人不会责怪我。我曾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过,希望他不会沉睡在地下,他可以永远端坐在那一天舒缓的白云之上,依然在我的背上撒下两道深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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