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及少年时代,那些个惨烈的哭叫,那些个完全丧失了人性的呼喊和诅咒,那些个备受屈辱的弓形的躯体在疯狂人流中的晃动,以及那些个人心饱尝压制的日子,不是离我远去了,这样的记忆,就像毒蛇缠身一样,越来越紧地将我束缚在了那些冤魂的阴冷恐怖的号叫的包围圈中了。
回到久违的小镇我无所适从,那么熟悉又陌生的空气浑浊得让人窒息,听不到熟悉而怀念的声音,走在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遇到封锁的锈迹铁门我惊慌惶惶不安,发觉自己对这里不再熟悉,一切快乐时光在脑海永眠,等待复苏。
人真是天生的矛盾体,一直在拒绝别人诱惑,自己却不停诱惑别人。明知道是错的,却不承认还义无返顾的做下去,生活往往如此。
有人说:忘却是一场放生。我身同感受,但也有副作用。就如列宁的感言,忘却过去是背叛过去。忘却是一场背叛过去的放生,于是我对过去的记忆愈加刻骨铭心
想起过往的小镇,朋友们的欢声笑语萦绕耳畔;我说过,我不在乎,他们只是我的过去。我一直这么想。从来不把他们的“好”当成是一种幸福,认为这是一种有毒的诱惑,终有一日会中毒身亡,无药可解。因为我深爱他们,害怕某一天不在一起的时候对他们的“好”贪恋不已。我是个不喜欢纠缠的人,说白一点我是个自私的人,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感情羁绊的生活。我不停的交朋友不停的给他们看我的快乐不停的把他们的“好”石沉大海。
在这个种植许多开满紫花的树的城里,我像个上瘾的赌徒,以青春作赌注,不停地下注,即使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看着这些娇柔妖艳的花瓣,坠落在平实的柏青马路上,仿佛它们也承载了我太多的梦,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带到很远的地方去,它们是如此弱小以至于我不敢用手指去碰触,怕它们零落消失。
走进有斑驳门牌的居民区,里面的大部分院落都有一株石榴花。我仰望巷道纵横交错划开的天空,希望能看到一片飞天的红色花瓣,这里的人们说要是看到石榴花飞天,许个愿很灵。可是没有,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载,一直迷信不已。朋友们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那天台风来袭,漫天的橙色花瓣,我们围着石榴树许下了这个愿望。
清子说:“他们走了”
孩提时我们在巷道里自由奔逐,玩永远不会厌倦的游戏。捣蛋顽皮暗无天日,整天整日露出大牙板嬉笑。大人们说外面有凶猛吃人的汽车,我们信以为真,就在蛛网似的的巷道里度过了短暂的童年。直到有一天阿金的离去改变了我们的无忧无虑,我们跑到区外的柏青马路上,眼看着巴士把阿金吞进肚子吐出黑烟扬长而去,我们泪流满面,追着巴士跑到一个长满青草的山坡,巴士就消失无踪。回到区里,我们坐在水井边泪水滴在青板石上。小雪脱下凉鞋朝高大的石榴树扔去,我们纷纷效仿,有些石榴掉了下来,小雪哭得更伤心,强子瞅见她的鞋子挂在树梢没掉下来,于是爬上树非常危险地取下小雪的鞋子,小雪搂着清子没有停止哭泣,强子跑回家摔碎钱罐猪,因为里面有他和阿金的超人梦!
清子说:“他会回来的”
我们希冀阿金会回来看我们。小雪的脖子总挂着他送的白贝壳,强子依旧对小雪好,直到他出国留学。我们在同一个学校生活了九载,平淡如水波澜不惊。高中毕业后,我和清子去了最不想去的那所大学,小雪和强子考到同一所学校。我们知道以强子的实力考重点是没有问题的,他是为了和小雪在一起才去那所规模和师资都一般的学校。不知情的大人们非常失望,强子一向是区里的骄傲,他带来的荣耀掩盖了我们的存在,大人们都拿他来跟我们比,把我们比得一无是处;而阿亮成了我们的反面教材,听说,他在另一个城里变成一个懒散好斗的混混,我们开始不相信阿亮会变坏,听到大人们说阿亮的坏话就会反驳,大人们只是指着我们骂‘这些兔崽子’。后来我们长大,对大人们说的话保持沉默,他们说的话永远都有理,我们的反驳显得苍白无力。
我对小雪的爱不比强子差,尤其是在老家学习的那段时间,愈加深沉。我不善于表达,永远一副比别人轻松的感觉。清子对我的爱由始至终,令我无法漠视。我发觉自己极容易被感动,www.vipyl.com某天我感冒不舒适,清子捧着药罐出现在房门,我就被感动。当我在电话里告诉小雪我和清子相爱时,电话那头传来小雪的抽泣,她的泪水犹如碎落的玻璃噼里啪啦落在我心坎。她说:“铭,我想金了。”
记得我们在青草山坡唱聂枫的《送别》,小雪不由的泣不成声,她说:“金,我想你。”强子转过头去偷偷的抹泪,清子靠在我的背上轻轻抽泣,泪水染湿了我的白衬衫。依稀中回想起阿金抱着受伤的小雪狂奔,血滴在曲曲折折的巷道,小诊所的护士说再迟点就会有生命危险,阿金跑回去把那个敲破小雪头的混蛋教训了一顿,并把他的头也打破,幸好大人们及时赶到把满身血的金拖回家。人们说金是小恶魔,他们不知道金身上的血是小雪留下的。金默默承受唾骂直到离去。
看到小雪颤栗的娇柔肩膀,我很想抱着她说你还有我们。
张爱玲说过,男人对于女人的怜悯,也许是近于爱。女人对男人的爱,总得带点崇拜性。
高三毕业后,小雪也走了,离开满是伤感的小镇,尽管这里到处是明艳的花朵精彩的颜色,小雪说它们是虚伪的。我们明白她在学校是多么活跃多么张扬都是做给亮看,明知这是不可能,仍要坚持。她要去阿亮生存的城市,说:“我一定要找到他”。
爱情是盲目的,我想就是这样。
强子选择去新西兰留学,他说:“我喜欢离岛,所以我去”。强子像个夹伤腿的狼,找到一个远离陷阱的城,独自舔舐伤口。他们走了,我和清子回来了,离离散散,人走茶凉。
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隐约中可以看到铁门上的划痕,写满我们的名字,名字上方画了把大伞,喻意我们的愿望。我和清子推门而进,步到水井旁,坐在青石板上,清子的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说:“只剩下我们了”。我回头看水井里自由的鲤鱼,它们长大了许多,当初小雪放生它们时只有指板粗,现在都有手板大了,在这个破落的院子,石榴树一半花一半果。我和清子掬水淋在树的根部,清子说:“我们走吧。”
最后,我们还是没有一起走。
天上的风在自由地运行,那些淡淡的白云,也在无形无色的风儿的推动下逐渐地淡去远去。当然,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是会照常东起西落的;更大一点的呢,宇宙运作的自组织大系统,肯定是不会因为我们这个小小星球上的某些所谓大英雄救世主神仙皇帝的强权意志,而改变了固有的运行轨道。
人呢?有时只剩下七零八碎的飘零在风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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