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饭,儿子要我跟他下楼去走一走,凉快一下,说在家里憋了一天了,闷得慌。
我说:“你自己下去吧,爸爸上了一天的班有些累,我不想下去,想在家看会儿电视休息一下。”
儿子叫不动我,就又叫他妈妈说:“妈妈,你跟我下去吧,就下去一会儿,行吗?”
妻子对儿子说:“你叫你爸爸呀,儿子不跟爸爸,老跟妈妈干什么呀,再说我还得洗锅呢,我不洗谁洗呢!”
妻子明显是在生我的气,她不仅要上班,每天还得骑车跑四趟的路,回家还得做饭洗衣服。妻子这样对儿子说,其实是在说我,意思就你累呀,别人就不累吗,跟儿子下楼去走走能有多累呢,权当休息嘛,这就不行了?
这样一来,儿子也有了气了,儿子发牢骚说:“行了行了,我不下去了,不放假没意思,放了假更没意思,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一听儿子的话,赶紧对儿子说:“走吧走吧,爸爸和你下去。生活还是很有意思的,你小小的孩子,这么就能厌倦呢。”我说这话的意思,其实也有缓和与妻子的关系的意思。
可妻子比我还心疼儿子,立即就回击我说:“您儿累了,您儿坐着吧,儿子,不用跟他下去,妈妈一会儿洗完锅跟你下去。下个楼,又不是能累断一根筋!天下离了谁,地球都要转。”
我不嫌妻子说我,我知道,其实她也就是嘴上说说,有口无心的,我倒是真有点儿心疼她呢,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为挣那两半子儿,也真是难为她。
我赶紧拉着儿子说:“走走走,儿子,还是爸爸和你下去。”
儿子没说什么,默默地跟着我下了楼。
去哪儿呢,楼下密密麻麻地尽是楼房了,还是放不下人,干坐在这样的地方也没啥意思。很长时间没到火车站广场了,我问儿子:“要不咱们到车站走走看看?”
儿子没说什么。我就领着儿子走。边走边和儿子交流,我说:“你怎么不找找你同学出来玩玩呢?”
儿子说:“不认识的是不认识,认识的几个打过几次电话,人家都说爸爸妈妈让上补习班呢,有补英语的,有补数学的,还有补作文的,都没有时间,我还找谁去呀。”
我说:“那你自己就不能出来走走嘛。”
儿子说:“自己走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呆着呢。”
听了儿子的话,我觉得也对。一个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季节,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算什么呢,也不是个老头老太太。我就觉得他们这一代的确也够什么的,想想自己小的时候,哪有这么紧张,哪有这么孤单呀。学习没有这么紧张,生活也不像这么乏味,白天是左邻右舍的小朋友整天的玩在一起,回到家里,弟兄姊妹也是好几个,那会儿哪有什么电视,可是照样玩儿得很开心,自己要是不累,父母要是不管,玩儿到半夜都不知道睡觉。
可现在不行了,儿子上学的时候,天天作业一大堆,一写就是大半夜,倒是有了电视,可你谁敢让他天天看呢。放了假还是这样,人家都找补习班补习去了,我也不敢让儿子放松呀,这是个环境,也是个形势,谁敢放松呢。这就把孩子憋屈坏了。我过去还真没听到过儿子说‘不放假没意思,放了假更没意思,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样的话,现在可能是大了,他已经上了初一了,有了一些观点了,也敢于表达了。我为儿子的变化高兴,但也为他的消极担心。我边走边和儿子说:“你刚才怎么能说人活着没有意思呢?人活着还是很有意思的呀,比如能做自己像做的事,能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天天在变化,还能享受父母家庭之间的亲情。”
儿子说:“有什么意思呀,天天像是锁在监狱里,到了学校老师管,回到家里你们管,管就管吧,毕竟我们也是孩子,不管也不行,但管来管去天天就是学呀学呀,分儿呀分儿呀,好像有了这些什么都有了,你知道我们同学是怎么形容自己的?”
我说不知道。儿子说:“我们把自己形容成了学习的囚犯。你知道为什么有的孩子要逃课,有的还出走,就是憋得不行了。”
听了儿子的话,我不好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我想扭转他的看法,我说:“事情也不能那么看,古人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人小的时候总得努力一点,吃点苦嘛。”
儿子说:“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可也不能天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儿子说得不能说没有道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上学,学校还时不时地组织举行个春游呀秋游呀什么的活动,有时候组织看个电影,老师还要进行家访。现在几乎没有了。有也是为了收钱而为。
但我还是想极力扭转儿子的思想。我说:“不管怎么说,学生多学一点东西还是不错的呀。”
没想儿子还有话,他说:“谁不想多学东西了,可是天天关在屋子里就能学到多的东西啦?我们班的XX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逃课,早晨背着书包走了,他妈妈还以为上学去了,其实是去了网吧。中午照样回去吃饭,下午照样去网吧,可学校有的微机课,也没有好好给我们上,都让主课占了。”
儿子说得很激动,我不好压抑孩子的那点儿表达的欲望,我也无理驳斥儿子的话。我只能对儿子说:“不管怎么说,逃课终究是不对的,你可不能逃课。如果真是感觉厌烦了,可以跟爸爸说,哪怕咱们请假出去旅游一趟都行,但万万不能逃课。”
儿子很懂事,他说:“我也就是说说,我怎么能逃课。”
我说:“那就好,其实不仅仅是你,爸爸妈妈有时候也有烦躁的时候,你烦躁的时候,希望你能跟爸爸妈妈说,很多时候,你烦躁的时候跟人倾诉一下,说一说,烦躁就会化解的。”
儿子说:“这个我懂,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真的,爸爸,谢谢你爸爸。”
我的眼里有了泪水。我说:“那你以前怎么不和爸爸说呢?”
儿子说:“有时候是不敢,有时候是看见你们很忙,没时间。”
聊着聊着,车站广场到了,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里还是车水马龙,人流如潮,灯火辉煌。火车的汽笛声不时从站里传出来,出门的人正从出站口涌出来,出租车司机的拉客声此起彼伏。我对儿子说:“竞争这么激烈,你说人们能不拼命去努力吗?”
儿子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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