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农村的年味毕竟更富有年味。每年春节来临的这时候,孩提时代村庄的那种浓浓的年味,就会从岁月的深处悠悠地飘来,香喷喷的,梦境一般,缭绕无边。
那时候,家里的生活不算宽裕,但是,一进腊月,年味就会从农家的院落里,从村巷中,从豆腐坊,从杂货铺,红红火火地,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粉墨登场,浓浓烈烈地布满整个村落。
杀猪宰羊是村里过年的重头戏,就那么几家杀得起,少得可怜,但也少得隆重。虽然都是自家的事情,但那吱哩哇啦的声音松一阵紧一阵地一响,脚板大的村庄,犄角旮旯几乎都听见了。于是,巷道上,大门口,院落里,站得都是看热闹的人,反正人们也农闲了下来,闲着也是闲着,有热闹干吗不看看呢?一年的沉静难得在这个时候被打破,人们自然感到耳根一亮。肉乎乎的肥猪被捆在案子上,白生生的绵羊被按在桌中央,单等在炕上抽烟喝茶的田屠户出得门来,恢恢乎游刃而有余地地卖弄他那娴熟的技艺。猪羊还没有宰,淡淡的年味已经在人们的嘴边袅袅地飘开,有的说,这口猪足能出二百多斤肉,毕竟还是长足的猪肉香,准备割吧,割上它三四斤,美美过上个大年;也有是说,这头羊一看就是当年的羔,肉又嫩又香,快准备割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迟了恐怕就吃不上这么好的羊肉了;还有的说,不行不行,这头比我家的那头可差远了,你是没见我家那头,比这头肥壮多了。有的人说着说着,嘴里还流出了哈喇子。终于等出了田屠户,大人们不再互相嚷嚷,静静地等着欣赏田屠户的手艺。孩童们则跃跃欲试,想往人群前边挤,却又躲在大人的身背后,探头探脑,做出一副藏老猫状,正是又想看热闹,又怕猪咬着。猪羊一杀倒,人们三斤五斤地开始割肉,有的说要座腚,有的说要腰条,一阵挑挑拣拣,哄哄吵吵,好不热闹。
肉割回来是舍不得吃的,太少了,要集中起来办大事,等着过大年,等着除夕夜,等着请客人。现在想想,那样的等,其实就是一种希望,就是一种味道,就是一种幸福,就是一种过大年的感觉和氛围。不吃当然也不用担心把肉放馊,有的是好放处,放在院子的瓮里,用铁锅一扣,冻起来就行,既不怕猫叼耗咬,又不用担心肉消发馊。那会儿的冬天真是纯粹的可爱,隔三差五地下雪,隔三差五地扫雪,一片银色世界,煞是好看。外面冰天雪地的,肉扣在瓮子里比放在冰箱都冻得结实。
放好肉,家里就开始准备压粉条磨豆腐了。肉可以少割,但豆腐不能少磨,粉条也不能少压。农村是出产粮食的地方,人们家里再紧张,过年的粉条和豆腐家家户户还是要多准备些的。压粉自然是母亲的拿手绝活儿,一不留神,母亲的几笼白生生的粉条就摆在那儿了。每年的这个时候,不少人家要请母亲去帮着他们压粉条。
忙完压粉,母亲就把储藏黄豆的黑油油的坛子从闲房搬出来。秋天曝干的黄豆顺着光滑的坛口往外流,瀑布一般,发出山泉击石般清脆悦耳的脆响。母亲挑出一碗粒大子圆的豆子生豆芽,余下的用水泡到桶里。父亲把泡着豆子的桶担到豆腐坊,一边让豆子泡着,一边排队等着磨豆腐。因为家家户户都要磨豆腐,又是推着笨重的石磨,所以进程就显得十分的缓慢。但正是因了这份缓慢,才使得过年的节奏放慢了脚步,缓慢的节奏,才使得人们有了充足的时间和耐心来品味这年的味道。在最忙碌的五六天里,热气腾腾的豆腐房可谓灯火通明,通宵达旦。好在石磨是不怕超劳超负荷的,人们有的是劲气,有的是耐心,一年的忙碌不就是为了过好这个年吗,要的就是一个红火热闹,过的就是一个精神抖擞,不热闹不抖擞还叫什么过年。大人们坐在热乎乎的豆腐房炕上抽烟排队侃大山,孩子们也是人来疯,跟着在屋里屋外的藏老猫玩游戏,轮到谁家磨豆腐,谁家的孩子还要推着磨杆搭把手,好像要证明他自己已经长大了,不白吃饭了,劲使得是那么的足。但究竟是初生的牛犊,虽不怕虎,但也不会用力道,蛮劲一出,力气全无,满头大汗,吁吁带喘,五分钟不到,便落荒败下阵来,稀泥一般,仰面软在炕上,引来一屋的欢笑。
一锅豆腐能磨十五六块,相比之下就不像肉那么精贵,父亲把豆腐担回来,母亲当天就要切半块豆腐在菜里,给全家慷慨地改善一回伙食。那样的豆腐,味道是何等的鲜美哟,现在想起来,嘴里都禁不住要流口水。年味,其实首先是从豆腐房里钻出来的。
最富有年味的当然莫过于噼噼啪啪的爆竹。那时候在农村,平时是难得买爆竹放的,只有进了腊月,离大年再近一点,爆竹声才开始稀稀拉拉地在村庄上空响起,不像现在的城市,廉价到几乎天天可以听得到爆竹的噪响。年前的这段时间,大人们当然是没有闲情玩爆竹的,那些稀稀拉拉的爆竹声自然都来自我们这些孩童。我们三五成群,带一挂鞭炮,拆散了,一个一个地放,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放,一个时间一个时间地放,我们懂得节省。因为这有限的几挂鞭炮,都是我们平时一分二分攒来的,我们不能一下子瞅干吃尽,我们要让这几挂鞭炮陪我们度过这一段美好的时光。于是,村巷间,田野里,山脚下,雪野中,都有我们欢乐的身影,都有鞭炮传来大年的喜讯。那时候,我们虽不富裕,但很轻松,真是无忧无虑,天马行空。不像现在城里的一些孩子这么紧张,假期还要上这班那班,春节还要补这课那课,真是难为了他们。我们小时候却其乐融融。除夕这天更是,早晨早早地起来,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新衣裳,跟着父亲贴对联,扫院落,搬柴火,搭旺火,准备晚上点旺火,碰上下雪,还要堆雪人。母亲则在家里精心准备一家的年夜饭。除夕夜里,吃完年夜饭,人们走街串巷,走门串户,直到午夜,家家户户的旺火冲天而起,噼哩啪啦的爆竹响成一片,这年才过到了高潮。沉寂了一年的村庄,憋足了劲,好像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过几天响响亮亮的日子。
岁月真是一只深不见底的巨瓮,哪怕是曾经的那些甜蜜和快乐,也哪怕是曾经的那些辛酸和痛苦,都被岁月这只巨瓮酿造的那样芬芳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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