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会想,老了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
是什么样子的呢?掉光了牙?枯白了头发?还是让岁月在我的脸上,刻上了一条又一条经年轮辗转而过的皱褶?这样想着的时候,脑海中那个老了的我,走起路来都变得颤颤巍巍、一摇三摆了,仿佛双脚在年少时就被包裹成了三寸金莲。对于三寸金莲的想象,或许,多少与我从小就和老祖母生活在一起有关吧。想到那个老了时候的我,其实就是想起了当年的她。
当年的她。这几个字在心里被念出来的时候,眼泪打湿了我的眼。如今,她早已远去了隔世的那一端,她在那一端,在那头,还是蹒跚着她的金莲步么?她还会坐在初冬的暖阳下,用很密的梳子梳她未尽花白的头发么?我不能知道呀,不能。我们已经隔得那么远,那么远,远到只有生与死的距离。不再如当年,只要在手里握着一张船票,我就可以从江北踏上去往江南的归途。
她在那头,隔着风,隔着雾,隔着飘浮的云朵,隔着离世的脚步,偶尔回望,看到俗世中的我,还会疼爱的,用她老去的声音喊我的小名,叫我生生么?
只是,我再也听不到了。
我们已经隔着人世间的一生啊,我如何能够听到呀。但我的心可以,我的心能够听到她在那头,隔着回不来的路,呼唤我。
多少年了,从她离开以后,几乎就没有人再这么叫过我的名字了,生生。就连在梦里,梦见她回家来了,也没能听到她说任何一个字。她只是安静的在家里来回走着,含着满目的笑意。梦中的那个我,又回到年少时候,静静的坐着火炉旁,信手在纸上涂抹着从心里看到的这个世界。而我知道,她在一旁,有着义无反顾的疼爱和慈爱的笑容,所以,我年少的心,在冬日的炉火边上,安心的飞翔。
许多年以后,我褪去了青涩,褪去了当年在她眼中看到的乖巧或是任性的小模样,带着满身的苍凉和喜悦站在她面前时,她还能认得出我来么?她还在那边等着我么?
我不能确定。不能。只能任由回忆,偷偷换取昔日的亲情而已。时光,是一个多么巧妙的坏东西,给你回忆的时候,也会捎带着,偷去你的往昔,令你永远无法参透它的禅机。
我只能守着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慢慢老去。耽溺在时光里,如一株草,随天气,荣和枯,都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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