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玟在那个潮湿的早上决定把自己的处女贞操出卖了。那天的雨将落未落,空气里的水分子异常浓密,许多看不见的霉菌和看得见的植物都借此机会疯狂滋长。玟觉得霉菌肯定像化学书…
玟在那个潮湿的早上决定把自己的处女贞操出卖了。那天的雨将落未落,空气里的水分子异常浓密,许多看不见的霉菌和看得见的植物都借此机会疯狂滋长。玟觉得霉菌肯定像化学书上的结晶体一样在墙壁纷纷盛开,而那些植物们则阴险而不动声色地拔高身体。玟觉得自己的思想也在这润泽而温暖的环境中贪婪地汲取着营养,就在这一瞬间发了芽,结了果。
玟在这一瞬间觉得很亢奋,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脸火辣辣地痛。玟从床上跳起来,已经没有办法再睡了。玟觉得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可怎么也拿不稳开水瓶。一大半水倒偏了,顺着桌子淌到了脚上,但她不觉得很疼。玟端起杯子颤巍巍地泼了一点水到嘴里,又猛地一口吐了出来,伸长了舌头在空中"兹溜兹溜"地吸了几口凉气。
这一烫让她有点清醒,但浑身的颤栗并未停止而且依然很热。她在床上,椅子上,地上往往返返地走了几回,跑到卫生间上了一次厕所,发现下身已经湿了。
这令她极其羞愧,脸愈发火红,忙跑到洗手间漱了口,洗了个冷水脸。强把自己按在椅子上,找出一块洁白的餐巾纸,开始叠纸鹤。
她的想法是很有来由的。同住的三个挚友,只有她是处女。今天星期天,那三个昨天晚上各有活动,都没回来。
玟首先想的是A.A和她同年级,初中的时候和她同班。那时候,A和班上一个男生谈朋友,每天甜甜蜜蜜的,几乎每隔两天都会收到一封情书。A有时候会拿出来,给玟读几段,让她分享一下她的幸福,这使玟很嫉妒。
玟还记得,A和男友有一次闹别扭,男友赌气从教学楼三楼跳下来,摔伤了脚,这件事当时在学校很轰动。玟陪着泪人似的A去男友家探望,玟知趣,很早就抽空走了,A留在那里深夜才归。第二天,A对玟说,要嫁给他,要爱他一辈子。玟记得A当时的表情--凝目远望,嘴角微翘,幸福而果敢,仿佛经历了很多事。玟想,A从那一夜开始,就不是处女了。
A失身后的三个月和男友分了手。"我觉得我们还不够成熟",A的男友扔下这句话,就甩了A,比扔衣服还容易。不久,A的男友在外面找了个更为风骚的女子。
A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刀片在手腕脉搏处划了三刀。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血已经流到了门外。
A在病床上虫蛹一样呆了三个月。忽然间大彻大悟,化蝶而出。一双眼睛变得秋波流转,含情脉脉,倾倒众生。
玟不知道A交了几个男朋友,A快乐着。只是在每回洗手的时候,不经意便露出腕上竹梯一般的伤痕。这景象令玟昏眩。
玟接着想B.B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孩子。流行用卫生棉条的时候,她也买来用,大家又说少女用卫生棉条不好,她就跟着换。流行涂紫色嘴唇,黑色指甲油的时候,她也在学校悄悄涂,后来时装杂志上说这种扮相已经落伍,她就改为少女妆。每逢有歌星在体育馆开演唱会,她都会通宵排队买票,到现场歇斯底里地尖叫。B收到第一封情书的时候,同样既甜蜜又惶恐,后来B也开始每晚精心化妆,到那些黑暗的角落里和男友幽会。
B看到大街上到处都有情侣亲吻,也就允许男友和她亲热。当男友鼓励B为爱献身的时候,她就献了,虽然她爱不爱他,自己还不是很清楚。当男友说:"你太优秀了,让我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太适合。",B就跟电影中的女主角一样,给了男友一个响亮的耳光。
B很伤心,在寝室里哭了很久。B觉得应该绝食,就停餐三天,以示悼念。后来B听了C的劝说,觉得为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就到大街上去找了一个更好的。
对玟而言,B的生活就像流水,总有它自己该去的地方。玟在想,B的贞操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是B在男友家中看了一场3级片之后?大概从那时候开始,B就不是处女了。
C让玟觉得很没意思。
C都不记得自己的处女膜是几时破掉的,也不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C只记得是在迪厅疯狂了一晚之后。C记得震得双腿发麻的地板,和吵得自己像个聋子的音乐。C记得那一晚的啤酒又清爽又解渴,C记得那一晚从丹田到咽喉有一股火焰燃遍全身,所以C光着身子一点也不冷。C记得那个男人的脸孔扭曲变形让她觉得很可笑,但C不记得他的名字。
不过C记得当时她很疼。
C醒来的时候,那些人都散了。C很累,就回家洗澡,C当时极想找个人聊天,可又不知说些什么好。C就一个人坐着。后来,C就把那个人的名字彻底地抹掉了。
"很重要吗?"C说。
C眯着眼点起一根"摩耳"烟,卧室里顿时烟幕弥漫,什么也看不清了。
玟不会那么傻。玟不会随随便便地把贞操交给某个男孩,玟不信任任何人。
玟不会深夜寂寞无助地在街头淋雨,也不会在一个悲痛欲绝的下午关上门窗,打开房间里的煤气。玟也不会傻子一样抱个枕头在床上泪流满面,或者疯子一样叼着香烟,拿把菜刀在房间里乱转,玟甚至不会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然后站在阳台上狠狠地向下吐唾沫,"呸,算什么?"。
玟会坐在客厅柔软的大沙发上,舒适地向后靠着,脚下还会放一把垫脚的椅子。玟会把门窗都打开,让懒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玟微微睁开眼,睥睨着眼前的那个男人。
"可以吗?"那个男人说。
玟打了个响指,做了个OK的手势。拉开身体下面的拉链,拿出那个东西给他。他点头接过了,也交换给她一个有魔力的小盒子。转过头,迅速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不见。
玟想贞操终归是要失去的,在它失去之前,她要做一回它的主宰。
玟的纸鹤叠成了。它伏在梳妆台上,扬起脖颈,跃跃欲飞,只是翅膀很柔弱。所以玟让它暂时趴在那里,轻轻地随风叹息。
叠这种纸鹤很简单,用餐巾纸去叠又很难。玟喜欢用餐巾纸,玟认为餐巾纸上的白色纤维犹如鹤身上绒毛,娇贵、柔软又温暖。
只有玟一个人能用餐巾纸去叠,这需要耐心和技巧。玟每次只叠一个。
它高傲自得地停在那里,简直就是一件栩栩如生的精美艺术品。它很容易被损坏。
玟摸了摸面颊,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去。玟围着卧室转了一圈,随手在A的床上拿了一本时装杂志,在镜子前停了下来。镜子中的自己好似动画片中长不大的美少女,一脸清纯稚气。
玟翻开杂志,发觉自己的眼光变得很异样,玟第一次看清了杂志背后的内容。玟知道了杂志上的那些模特都不是完璧。她们的贞操早就拿去换取了她们想要的东西。
玟想到以前在学校里,那帮女生们总是喜欢互相恶毒地骂对方"不要脸的小婊子"。如今她们纤腰一摆,只是轻蔑地嘲笑对方是"没人要的老处女"。
玟明白了,玟有一种非常搞笑的感觉。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玟产生了一个羞怯的念头,处女膜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像一张薄纸?一片金箔还是一块白玉?玟想到这里,真有点无地自容,脸又开始发烫。玟犹犹豫豫了片刻,带着一面小圆镜子鬼鬼祟祟地钻进了洗手间。
玟喘着气,细心脱掉了衣服。慢慢地用镜子把身体的从上到下都仔细地照了照。玟的体形保持得很好,玟简直爱上了自己,对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感到满意。但玟并没有试图看一下处女膜,玟只是对自己说,那是不可能看到的,便洗了个澡出来,有点厌恶地把小镜子扔到了垃圾袋里。
第二天,玟睡了一觉起来,一切都大不一样了,整个世界在玟的眼中剥去了一层外衣。
别看那街上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行人们,衣装亮丽,神情肃穆。晚上他们脱光了衣服,却是另一番场景。
玟上了17路车,开车的是个脾气暴躁的女司机。玟走过她身边,心想,不知道她晚上和老公做爱的时候,会不会变得很温柔?
玟孤独地挤在公共汽车厢中间,两臂交叉放在胸前,觉得身旁男人们的眼睛全都不正经。
他们透过窗口,欣赏着马路上的巨大海报,盯着海报上女明星们凸出的胸部,脑袋里充满着下流的幻想。在玟看来,男人并不见得更爱有处女膜的女子,他们更喜欢风情万种的类型。
以玟的眼光,那些女明星都很平常。无非是戴上了假睫毛,涂了很厚的粉底,化了很浓的妆,照了一张很艺术的照片。当然她们的身材都还可以,可玟也不差。虽然玟看起来没有她们性感,这只是因为玟没有高档的乳罩或者魔术内衣。
哼,没什么了不起的。
公共汽车在前面街角左转弯,玟迅速把目光转移到路口的服装专卖店。那里面有件红色紧身风衣,玟去试过,那种合身的剪裁和飘逸的质感让玟很心动。
橱窗里的风衣很快从玟的视线中一闪而过。玟叹了一口气。那要五百多块呢。
服装店过去了是一家婚纱店,依稀可以看见两对忙忙碌碌试婚纱的男女。玟猜想那两个女孩是不是有处女膜?是结婚前有处女膜的女孩多,还是结婚前没有处女膜的女孩多?不过,那两个女孩有没有处女膜都会结婚的。这个问题也就没什么意义。她们的婚姻生活幸不幸福、美不美满,只会跟性生活有关系,而跟处女膜没有关系。
玟觉得少女的贞操实在是太脆弱,太容易失去了,这让她感到极为恐惧。
比方说,处女膜很可能会在奔跑、摔交、劈叉、踢球时候,无缘无故的破裂。比方说,在夜晚的树林里很可能被人强奸。比方说,和男孩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杯中可能会下了安眠药。比方说,轻信了某个男生的花言巧语,结果被他趁虚而入。
又比方说,被某个有权势的人看中。这个人可能是掌管她学业的老师,掌管她安全的不良民警,掌管她事业前途的老板,掌管她生活的亲人……他们都可以把它从自己手中强行夺走。
即使度过了这些难关又怎么样呢?玟还是要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它是她生存的障碍。她不得不在某个夜晚把它交出来,那个男人最多惊喜地叫一声"原来是个雏啊!",而他肯定不会是一个童男子。
真没意思。
玟在江边下了车,本来她要去学校拿成绩单的,不过她改变了主意。跟在玟后面的男人有点急,下车的时候腿不小心碰到了玟的臀部。玟闪电一般回过头来,给了他一巴掌。
那男人捂着脸蛋,愣在车站尴尬不已。玟则埋着头快速地跑掉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玟恨不得给处女膜加一把锁。
玟在江堤上坐了下来。脚下是个很大的斜坡,长满了杂草。再往下是犹如咖啡粉末的细沙和巧克力般坚硬的江泥。再往下就是翻腾不息的混浊江水。你看不清每朵浪花的来历,也分不清它们的成分。那些雪水、雨水、泉水、泥水、尿水、粪水、污水、废水不由分说地抱在一起,如此宏伟、如此气势磅礴地向一个方向奔流而去。
不可遏止。
去学校其实很没必要,不管考试及不及格,拿不拿成绩单都于事无补。玟也不奢望上什么名牌大学,只想能够早点毕业。
玟知道,A肯定会及格的,B和C大概也会及格。虽然她们的成绩不见得比自己的强。只要A一个眼神,周围哪些男生都会争先恐后地给A传纸条,连监考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C说,这叫做适者生存。
玟心里想,无所谓。她对学校的事情已经厌倦。
玟站起来,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化妆品盒,打开。拿出昨天早上叠的纸鹤。
"飞吧!"玟说。
玟把纸鹤放在掌心,"嘿"地大叫一声,跳起来,双手用力往天上一抛。纸鹤被江风卷了起来,翻了几个难看的跟斗,落在草地上,一路飞快地向堤下滚去,沾了几点肮脏的泥浆,落在黄褐色的江水里。
"风太猛了。"玟说。
"下次应该叠个更好的。"
玟顽皮地皱皱眉,向江堤的另一边走去。
玟琢磨着是否应该回家一趟。玟左顾右盼,发现周围没有一个IC电话厅,这令她很失望。玟想,等自己有了钱,就买一部手机。虽然什么型号她还没有想好,但她喜欢小巧精致无天线的那种。她会给它编一根漂亮的七彩中国结,做一个可爱卡通手机套。她有一双巧手,她会让它与众不同。
玟决定干脆直接回家算了,虽然她很不想回去,但这次有点不由自主。似乎家里有许多未完的事情等着她去解决。
玟掏出钥匙开门,发现门反锁了。她只好有节奏地慢慢敲,过了一分多钟,里面还没有反应,玟也不急。又敲了一分多钟后,父亲穿着内衣,神情狼狈地打开了门。
"回来了?"
"回来了。"
玟把背包丢在沙发上,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回来。玟只好沉着脸一言不发,双手支着脑袋,坐在客厅里。
"不上学吗?"父亲说。
"放假了。"
"哦"父亲嗯了一下,从房间领出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
"叫阿姨。"父亲脸上略带着微笑。
"管她呢。"玟别过头去,心想这女人年纪又大,又有福肚,父亲和她睡在一起怎么会不感到恶心。
父亲脸有点灰白,那女人尴尬地笑笑。挨在父亲旁边坐着。三个人极为冷场地坐了几秒钟。玟起身进了浴室。
家里的浴室有面大镜子,玟打开镜前灯,照了照脸上那白里透红的颜色和光线下细小的茸毛,第一次发觉自己像个未开的花蕾。
玟脱下粉红色的夹克衫,娇小的乳房曲线若隐若现。玟满意地欣赏了片刻,又褪下了牛仔裤。每脱一件衣服,玟都仔细观察一番自己。玟从来没注意到自己如此美丽。终于玟看够了。就打开门,光着身子走了出来。
客厅里的两个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父亲的脸扭曲成一块放久了的腊肉,呆在那里。
"怎么样?"玟问父亲。
"玟!你疯了。"父亲大叫。
"有什么要紧的呢?"玟说。
玟在原地轻巧地旋了一个身,肌肤随之流过一层微光。
"漂不漂亮?"
父亲把手指捏得咯咯响,有点不知所措。
"漂亮!"玟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玟露出一丝笑容,取过自己的衣裳,在父亲面前一件件地穿好。迅速抓起背包,冲出屋子,狠狠摔上房门,钻进一辆正要启动的公共汽车。接着看到父亲披着一件外衣,沿着马路跑过来。
"byebye,爸爸。"玟说,隔着车窗洒脱地向父亲招了招手。
汽车到了终点站,玟才清醒过来。玟揉着红肿的眼睛,猜想刚才自己可能睡着了。玟找到一个电话亭,拨通了表姐的手机。
"我现在累极了,你晚点再过来。"表姐说。
玟挂掉电话,走到商店里,准备买一包香烟。她伸手进口袋,摸了摸兜里的钱,用指头点了点,点完之后,决定还是算了。就地找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一碗三块钱的牛肉面,选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开始考虑自己的贞操能卖多少钱。
玟想要那件红色的紧身风衣,玟穿上去确实很好看。另外配一条蓝色的名牌牛仔裤,或许会很适合。鞋子还有,暂且不要。但玟差一套高级的内衣。化妆品也快用完了,这回要换个知名的牌子。玟不知道这要多少钱,玟从来想到要买这么多高级的东西。
玟还想趁寒假去外地玩一趟,玟还没出过远门呢。玟想叠一只纸鹤,抛到黄山上棉花层似的云海里,这样它就会飞起来吧?像一滴圣洁的水珠融入天池那样,在牛奶色的云海里化开了。它悠然自得地在天空中飘动,翅膀巨大而轻盈。
这个花费会比较大。对了,手机。玟要买个手机,同学们大多数都有,自己也应该有一个。
也许能负担自己的学费直到毕业,找到工作。这样就完全独立了。玟还想存一点钱,这样心里会踏实一点。
如果能买一套房子就好了。
玟摇摇头,笑了。丢掉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这样吧?玟说,多的钱就存起来。玟一下子开心起来,吃完了面,蹦蹦跳跳地走出去,沿着铺满防滑砖的商业街,漫无目的地闲逛。从那些五光十色的商品橱窗边一一走过,观察着玻璃窗中映出的缤纷街景和模糊人影。
"你要不要处女?"玟弯下腰,对着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睛。
"你想好。"
"嗯。"
"第一次,两、三千。"表姐说。她靠在床头叠着的被子上,叼着烟,欣赏着手指上五色斑斓的指甲油,它们似乎有脱落的迹象。
房间里的窗帘没拉开,透进来的一些光线恍若游丝,让人喘不过气。玟端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里,双膝并拢,两手交叉放在上面,微微地跳动。
"什么?"
"大概两、三千,看情况……"表姐说完,用右手的指甲去挖左手指甲缝中的污垢,她干这事干得很精心。没有注意到玟失去了控制,眼睛里的烛光黯淡成一团鬼火,瘫倒在椅子上。
"现在做这行的人多了。那些路边的野鸡,一次才50.真他妈的贱。"表姐挑完了左手指甲缝,又换过来用左手挖右手。
两千块,玟苦笑一下。
天要黑了。她竖起耳朵,听见门外的梧桐树不断地喊渴。它呻吟着,抖掉身上的枯黄叶子,根须在地表下贪婪地延伸。它们静悄悄来到她的脚底,穿过她的脚心,缠住她的筋脉。它们从蓝色的血管刺入,沿着红色的通道一直向上,占领她的心脏,越长越大。它们把她吸成一片干枯的木乃伊,然后奋力一扯,像拉一堆垃圾一样把玟带进土里。
两千块。等于一部手机。不足一平米住房。四件紧身风衣。一张处女膜或者两张单程机票。
也等于老爸两个月的薪水。农村全家一年的收入。国家干部们公款消费的两桌酒席或者街上那些野鸡的40次性交。
……
等玟醒过神来,表姐已经走了。表姐临走前和她唠叨了好大一会,但她什么也记不清。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地上,她想自己怎么还没有被那些树根吃了。便爬起来,朝着床架狠狠地踢了一脚。
"全部都存起来。"玟自言自语地说。
玟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放一点黄昏的冷空气进来。外面的光线一射入,就显露出房间的凌乱和肮脏。玟皱着眉,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床单重新铺了,被子也叠得有棱有角。表姐留下了几个苹果,也洗干净了码到床头柜上。玟还拿出一小瓶免费试用的香水,把屋子从头到尾洒了个遍。
玟伸展了一下四肢,觉得舒服许多。玟突然想起刚才从床地下扫出的那个脏兮兮的东西可能是避孕套,心里一阵恶心。就把椅子搬在外面,坐在门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按照表姐的说法,也许今天晚上,就有个男人要来了。
表姐回来的时候,玟正在窗边用一把长长的水果刀削苹果,一根纤细的苹果皮不间断地落在盘子里,聚成一圈圈向外扩散又收紧的圆弧形。一只餐巾纸叠成的纸鹤,站在码起来的最高那一只苹果上,静静地注视着玟。
"他只是想找个人谈谈。"表姐瞟了一眼那只洁白的纸鹤,围着房间转了一圈,坐在床上,笑了。
"很香啊。"表姐皱皱鼻子,顺手把烟灰掸在苹果皮上。
玟把苹果放下。一种莫名的恐惧紧随黑夜悄悄来临,窗外一双双变幻莫测的眼睛在暗处冷笑。玟的呼吸沉重起来,忙拉上窗帘,双手抱在胸前,站到灯光下。
"他只是想找个像你这样的女孩聊天,有人是这个爱好。你陪他聊聊就行。一小时50块,婊子养的钱烧不过。"表姐清了清喉咙,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赚的钱都是你的。以后记得常来看看我就行了。"表姐说完,用手理了理玟的头发,转身就走。
玟的心猛地一跳,一把抓住表姐的手臂,贴在胸口上。
"没什么好怕的。"表姐拍着她的手说,"他只是谈天,都讲好了,如果他想要的话,就是三千块。他要是来粗的,你就大声喊。"
玟只好松开手,任表姐走了。玟像一只迷失的孤舟漂在了夜里。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呢?玟只希望他年轻些,看起来不那么委琐,玟也许就应该满足了。
男人刚进来的时候,玟的表情还算镇定,只是脸很红。表姐出去顺手把门反锁了,表示这样大家都安全。男人把西服脱下来挂在门后面,笑了笑,说他喝了一点酒,有些上脸。
玟的心怦怦跳着,脖颈和肩膀开始发酸,极不自在。男人点了一支烟,四处看看,把那个装果皮的盘子拿过来,大拇指把烟屁股弹了弹,随之从烟头里掉下来一些灰末。
玟想,什么事都是这样。开头总是不容易,到后来也就驾轻就熟,无所谓了。比如玟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干涩,犹如一把锈掉的钢锯。玟只好不停地咽口水,嘴巴里都快吮出了泡,可渐渐地也自然了。
男人坐下后先是没说什么话,只翘着二郎腿,用力地吸烟。弄得玟好不尴尬。两根烟抽完后,男人也放开了,和她谈得很投缘。
玟估计是灯光的原因。
屋顶上那个面黄肌瘦的灯泡,此刻表现得很暧昧,绿色灯罩则冷淡且布满了灰尘。那一点柔柔的光可以让你把房间的一切全变化成幻影。一阵巨响传来,它们都会在转瞬间消失,而你正躺在草地上、床上,或者某个沙发椅里,朦胧地睁开眼睛。
男人直率地说他是风月场的老手。前几年,每次去外地做生意都要找个地方疯狂乐一阵子。离了婚以后,对这事反倒看淡了。他摊开双手,一副历尽沧桑的模样,又点上一根烟,讲他有一个女儿,五岁。他还用手在地上比了比那个孩子的高度,然后朝那个虚拟孩子的头上摸了一下,说:"能说会道的,一天到晚粘着我。"
这些举动印到了玟的心里,至少他是一个坦白而有爱心的男人。玟想,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也不错。所以那个男人脱掉玟的衣服的时候,玟只是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玟从一开始就清楚,谈话只是个前奏,这一切总是要来的。
这时候,流行歌手们的演唱会正在开着吗?B拿着荧光棒舞得正起劲吧。街上那件紧身的红色风衣还在吗?还是被带着手机的女生想也没想就买去了?那些好孩子们在家里吃着茶点,对着电视上的明星品头论足呢。还未出名的女演员在导演床上脱光了衣裳说,能否多给我两个镜头呀?
这时候,玟看见墙角的蛛网破了,一个角垮了下来,在半空中晃荡。听见玻璃花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外面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倒了,砸在屋顶上,整个房间随之坍塌。玟被一道闪电劈中,脑海里一片漆黑。一阵剧痛传来,玟揪心裂腹地大叫一声,哭着咬住了男人的肩膀。
玟看见自己飞上了云海,前面是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玟坐在白如羽毛的云层上,四周被阳光染得一片血红。玟以一种绝佳姿势向着太阳奔去,一对对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在身边飞翔。
玟看见云层下含着露珠的青草,绿油油滚过天际,一直伸向远方。玟从青草上踏过,留下如履雪地般的清晰足迹。蓝色的泉水从这些足印上涌出来,溢成一个个小小的深潭。
玟看见自己四分五裂,坠在深潭周围,四肢长成结满心形果实的参天椰子树,乳房化成柔软的山丘,发丝似柳树般嫩绿的枝条,铺在躯体变成的晶莹沙滩上。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子,提着装满贝壳的小桶,摇摇晃晃地从沙滩上走来。玟用千万条发丝轻轻挠他的脖颈和肚脐,笑着将他紧紧包围。
但愿梦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
男人说,好啊。从玟的身上爬起来,穿上衣裳。
玟睁大了红肿的眼睛,看着房顶,一只老蚊子拍着翅膀在四处飞来飞去。过瘾。男人说。从门后的西服里找出皮夹,拿出一叠钱,随便看了一下,丢在床头柜上。
为什么没有蜻蜓?半透明的翅膀,大眼睛,身躯上有赤色条纹。或者蝴蝶,五色斑斓,成群结对地跳舞。翠鸟,红尖嘴,绿羽毛,箭一样扎进水里。天鹅,一尘不染,像一团雪。
现在四处飞翔的都是一些丑陋的东西。
"把门打开,我要走了。"男人说。
玟转过身,摸着脸颊上的泪痕,看到了床上殷红的处女血,它们从身体最隐秘的地方流了出去,弄得床单上一片狼籍。玟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和孤独,玟觉得自己什么都失去了。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男人的肩膀。
"干什么?"
"你不能走。"玟脸色铁青,嘴唇紧张地发抖。
"你要娶我!你要和我结婚!"
"什么?"男人不可置信地大喊一声,愤怒地甩开玟的手臂。"你以为你是谁呀?妓女。不要脸的臭婊子,你想讹诈我!"
"不。"玟的尖叫像一根银针刺破男人的耳膜。"我什么都给你了,我是处女,我不是妓女,你刚才试过了的,我没被别的男人碰过。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一定要和我结婚。"
"凭什么?臭婊子。"男人骂道。
"求求你。"玟忍不住又哭起来,泪水在脸上乱成一片。"你叫什么名字,要不你告诉我,我会去找你的。你的手机号码呢?你住在哪里呀?"玟哆哆嗦嗦站起来,手忙脚乱,像个疯子一样翻箱倒柜地找纸和笔。
男人火了,一把捉住玟的肩膀,拧过来,瞪着玟的脸说。"小婊子,你跟我听着。你是出来卖的,我是来玩的。付完钱,咱们就一拍两散。"说完把玟使劲摔在床上。
"不,你不能走。"玟挣扎起来,半跪在地上,牢牢抱住男人的双腿。"我不要钱,我很能干的,我什么都能做,真的。"
"滚开。"男人大叫。"你她妈的什么处女?妓女。装得挺像。把钱拿着,明天找个地方把处女膜补起来,趁着年轻还可以多卖卖。想骗我,做梦。"
"不,我是真的。我是真的处女!"玟大吼一声,抓过床头柜上的钱,奋力朝男人头上打去,钞票击中了男人的额头,如梧桐树的叶子般飘了一地。
男人激怒了,抬起手一巴掌抡在玟的脸上。玟柔弱的身体随着惯性撞上了床头柜,玟听见很多东西掉下来,摔成一片噪音。玟的嘴角流出了血,咸咸的。玟的头炸裂了,一块块的散落在地上,身体是空心的,犹如装满硬币的瓷娃娃,只有些碎片在里面摇晃。玟抓起果盘,拼命向男人扔过去,不顾一切地大叫:"你胡说,我是处女,我是真的处女。"
"去你妈的。"男人冲过来,揪住了玟的头发。玟就在这时摸到了那把水果刀,把它刺进了男人的胸膛。
男人的手松开了。黑夜瞬间变得如此安静。玟在这一刻丧失了听觉。时间凝固了,这一秒钟在玟的一生中被无限拉长。呼吸停止了,恐惧在玟的身体里急速膨胀。
玟拔出了手里的刀。时间像疏通的积水又开始流动,男人惊心动魄地大叫起来,一股鲜血从拔刀的地方汹涌地喷出,溅到了玟的脸上。
表姐惊慌失措地打开门,看见玟光着身子,满脸鲜血,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真的,我是真的处女,真的。"玟哭着说,一把水果刀从手里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响。
玟看见,那只纸鹤像擤过鼻涕的废纸一样被丢在床边,不知是谁在上面踏过一脚,把它蹂躏得已经分不出头和翅膀。鹤的一半被鲜血浸得通红。
玟知道,那是她的处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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