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严冬的积雪,顶着凌厉的寒风,为寻求解开40年前的一个谜,我与几位好友一行来到了位于嘉兴郊区的油车港镇古窦泾村。望着这美丽而富庶的乡村,不由我百感交集。40年前在此发生的一场闹剧虽时隔多年,但仍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那是1970年4月3日的一个夜晚,我所在的嘉兴县电信局由10人组成的武装民兵班,接到紧急命令,说是要去执行一件十分机密的军事行动,我们立马持枪整队,向集合地-----嘉兴镇委礼堂跑去。
一进礼堂,只见四周窗帘紧闭,门口有军人持枪把守,屋内坐满了人武部、县中队、公安局的人,我们个个神色严峻,气氛煞是紧张。夜九点左右,一个腰佩短枪身穿军装干部模样的人走上了讲台进行战前动员,总的意思是说:“目前文化大革命已到了一个关键时刻,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为了粉碎阶级敌人的反扑,今晚要到一个地方去抓特务”。至于到那个地方,具体怎样行动,当时只有绝少数人知道,我们普通人一无所知。
简短的动员会结束后,我们约100多人整队后向当时的“小西门”渡口前进,乘上当时嘉兴客运站最好的二艘“银雀号”客轮。客舱分上下两层,我们电信局武装班全体人员坐在上层,大家手持步枪,正襟危坐,暮春的寒风冻的我格格发抖,轮船在夜幕中全速向目的地开进。
一个多小时后,轮船靠在一个无边无际的荡口(后来了解到这个荡叫600亩荡),只见荡口靠东边有几间瓦房,我们按照预先的布署,在领队的带领下团团包围了这间民房,其中有一部分军人冲进屋内,从热被窝里拉出了一位年约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只见他身穿短裤、上着薄衣,悚悚发抖。拉出后随即用绳子反绑双手,推到屋后的空地上跪着,其家人也一一被控制住,随后对其家里的床底灶间、猪圈羊棚,屋外草堆进行全面搜索和挖掘,一直折腾到天明,但仍不见搜出什么东西,大约到次日上午八点左右,我们匆匆吃了当地几家农民烧的早饭后,整理队伍,随即返城。
40年弹指一挥间,对于当年发生的这件事,始终像梦魇般地留在我的脑海。当初被抄的是谁家?那个50岁左右的汉子是谁?翻箱倒柜到底在寻找什么?他们的家人现在还好吗?带着种种疑虑和好奇,激起了我们重访这块带有神奇色彩土地的欲望。
我们先来到了古窦泾村部,向几位老者提起了当年发生的事,他们连连称“记得、记得”,并告诉我们被抄家的主人是当时的大队支部书记,名叫丁阿海,十年前已去世,当时抄家是因为村里“贫宣队”里有人向县里告密,说是解放前当地有一个名叫余小五的土匪头子最近已潜伏到他家里,准备搞破坏活动,所以才有了那天夜里的事情。后经了解余小五确有其人,解放前已到台湾,约在2000年时曾返乡来探过亲,至于“文革”期间潜伏在丁家只不过是子虚乌有。
当了解到丁阿海有二个儿子还住在该村时,激起了我们的好奇。在村民的指点下,我们再一路向东,穿过蜿蜒的河边小道,来到了一家二层三开间的民房,只见屋檐下站着一位年约60多岁的大嫂,后经了解这位大嫂是丁阿海的长媳,当我们说明来意提起往事时,只见她感到十分突然和惊奇,怔怔地看了我们好长时间,许久说不出一句话,随后二行眼泪不由自主地从她浑浊的眼眶中慢慢流下,泣不成声,嘴里反复地念叨着:“我的公爹真冤枉啊,真冤枉啊…….”。此情此景,也不由我们暗暗落泪,字字句句如针一样刺痛着我们的心。随后大嫂给我们讲起了当年发生在她家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事。之后,我们又见到了丁阿海的两个儿子,提起往事,他们都记忆犹新,感慨万千。
那天晚上丁阿海跪到天亮后又被带到塘汇镇关了好长时间,严刑拷打,要他继续交待特务下落。由于双手长期反绑吊起,从此落下了残疾,生活一度不能自理。
“文革”结束后丁阿海冤案被彻底平反,仍当了几年的支部书记直至退休,于2000年去世,享年80岁。
当我们告别了大嫂走出了农户的时候,我的心情格外沉重,丁阿海的遭遇只不过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缩影,但愿悲剧永成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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