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桂花开得迟。去年的这个时候已经是落着一地的桂花雨了。只今年此时,黄花才初初繁茂在枝头,香气薰得人心里也软软的,如沐着秋阳。我一度曾忽发奇想,想趁着夜色黑透的无人之时,去北窗外偷折几枝回,插在我爱的黑陶瓶里,让香气,从梢上一直沁到心头。
到底没有这么做,还是让香气留在窗外吧,夜里也能随风轻送入梦来,入到许多人的梦里,多好。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一定要据为己有的,远远的看着,或许更亲切,更好。
小时候,住在南岳寺的山脚下,家门口也有一棵父亲种下的桂花树。在我们这座江南小城,桂花几乎是随处可见的。秋来的时候,让人如沐香雨,思致惚恍而绮靡。
父亲爱养花,家中的园子里总有很多的花,都是父亲亲手种下的,多数我能叫得出名字来。那些花名,是我跟在父亲身后,看他给花儿浇水施肥时,他微笑着告诉我的。那时住的老屋虽然简陋,却阻止不了父亲对花儿的偏爱。花香,树影,夏虫,一幅画卷从记忆深处缓缓打开,在我并不丰美的童年时光里,画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温软,上面轻轻浮着一层,似有若无的苍苔色。
每到夏天,知了在梧桐树丛中大声叫喊的时候,我也像夏虫一样折腾起来。不是在葡萄架下偷摘青葡萄,就是跑去屋后的山坡上摘红蕃茄来吃,多酸也不怕。不知我现在这么爱吃酸,是不是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
最无辜的当然还是那棵桂树。一个午后,趁着父母不在家,只有心疼我的老太公和老太在家时,我便将在园子外的小土坡上开得多多的、粉粉的、又有着毛毛刺的那种小花朵摘下来,放在小花布裙上兜着,用手提起来,竟有满满的一堆。花儿有轻微的香甜味,但偏偏我就不知其名,在我的记忆里,一直叫它刺薇花。折腾完这些以后,我又将竹床拖移到桂树下,爬上去,踮起脚尖站在上面,将那些花儿一朵一朵的插在桂树的叶子上。
桂树很高,我小时又不长个,以我当时的高度,只能将花儿插在树的下半边。躺在竹床上纳凉,听着知了叫,看着半树的粉花儿,一个人悄悄偷笑。这是我的花树呀,我一个人的,我看见那些花儿也在阳光下对我浅笑着羞红了脸。在我的,梦的花园里。
而梦,正在向我招手。
一觉醒来,知了依旧在树丛中嘶叫得声大无比。躺在桂树下往上看,太阳在繁密的树叶间筛下星星点点的光亮,或浓或淡,或疏或密,朵朵剔透晶莹,撩拨我年少的心。蓝天和白云,都低低的向我靠近,连忙碌的风也停了下来,偷藏在树丛间,悄享着慵懒的安闲。
到底不是长在树上的花呀。次日清晨,我发觉,我的花树下落着一朵一朵的刺薇和零散的花瓣。看着凋落的花,小小的心里,竟也有一些黯然,毕竟它们是我的一个绚丽的梦啊。童话世界里的梦,却这么短暂的,无声的,凋落了。
童话的结束,也是寓言的开始。唯留一片无声的花瓣飘落在记忆的风里,藏在时光的褶折处,泛着些许的,旧光阴的苍苔色。
这么些年过去了,四季更迭,变换声色。秋又来了,桂花也开了,只秋更深罢了。可这更深的秋呀,却让倔强的心,不得不向时间妥协和低头,眼看着曾经的青青色,枯黄着从枝头,纷纷,跌落。
叹息停在风摇的枝上,轻晃晃地,从树叶间漏下碎碎的阳光。我知道,那些荒坡上蔓长的青草,也该要枯成衰草望斜阳了。
只斜阳的尽头,可是传说中的天堂?
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念旧的人,用过的旧东西,总是不舍得丢弃,往往要等到实在不得不清理的时候才会忍痛弃之,这种感觉会让心里空落落的。总也填不满的空。
失去了旧物,如同失去了一段旧光阴。于是,渐渐的,不再见到上眼的东西就一定要买来,而是看了又看,确定能用得长久,确定真是喜欢了才买。不想买回来后因为用不上,而让之成为怨妇,最终成为弃妇。
这么做,许是不想再为曾经喜欢过的,落下被遗弃的结局而疚结吧。如同面对昔日的友情,凉透之后,结成薄冰,一触即碎。于是,不敢再轻易交好。只因友情这东西,崩溃起来如水东流,远去无声,再难回头。
只对于那种一见就倾心的,还是会忍不住重蹈覆辙。一见倾心呀,如同爱情,无法让人舍去。那真是罂粟开到极致的蛊惑,有着鸦片的毒,不着形色地侵入到身体里,如何随意便可戒得?尽管罂粟只是自顾自地开放着,兀自美丽着,并未想蛊惑谁,只人心自迷呀,到底抵御不了动过心的夹缠,情愿做一只飞蛾,不顾一切地,投身向火。
也常常将写过的旧文字翻出来看。总觉得,它们是一朵花,扎根在心里,择一处小园静默的开。未必要等人来,解花语。
一天,又一天,时光和回旋着的风一起飘远,飘向远方,刺破流云。雨渐渐地下,滴滴点点。那些衰草,无处躲也无处藏,只能,顾影自怜。
花儿依旧开着。无人来,悄悄的谢。
等到终于空空如也。园中,唯有苍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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