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的哲人说: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那当然是强调变化的绝对,消逝、湮灭、淡然、褪色、遗忘、辜负、弃掷、背叛,所有这些负面的令人烦恼、无奈、拒斥、鄙夷的东西,恰恰呈现了人生的真实和苍凉。在真实的人生之河中,永恒、唯一、海誓山盟、地老天荒,总是那么脆弱和虚幻。
有时候,一种情感在萌发之初,实在也是真实的,是发自内心的,可经过逝水流年的风雨,最终可能只是一声叹息,无限怅然吧。或许偶尔,人们也有让昔日重现的眷恋,也有力图挽回的努力,毕竟,那眷恋和努力总归已经是淡淡的了。眷恋不会过分浓烈,努力不会竭尽全力,因为,在眷恋的同时,心里是很清楚那种眷恋如同冲泡过无数次的茶,没有味道与水的温度无关;在努力的中间,也就是有些对得起当初那种认真的意思,不是为了对方,只是为了自己。
应该来的总会来,必当去的一定去,来去的如此莫名其妙,毫无理路可循,人们就会把所有这一切归之于宿命,就如同初见时把那些美好归之于缘分一般。不过,仔细想想,刻骨铭心过的,就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有时,思念是说,是不断的唠叨,有时,思念是不说,如同海上沉船,海面平静如初,也是静静的记得。
记得是一种美好,比遗忘更温情,更人性,更可以显示些认真和执着。但在我看来,扭曲的记得还不如遗忘更加爽快。当年徐志摩是记得林徽因的,因为记得,所以要赶飞机参加对方的讲座,结果送了命。当年的当年,陆游也是记得唐婉的,因为记得,所以生活中始终有抹不去的阴影。还有国外的,诗人叶赛宁自杀一周年之际,他的恋人在其坟前开枪自杀,那也是记得。记得可以让观众惊心动魄,却未必令当事人快乐幸福。
从哲学的立场来审视,似乎是人生价值观的定位不同,说白了,就看谁比谁更柏拉图。但是,苏格拉底之后,两千多年中,也就出了一个柏拉图。滚滚红尘,芸芸众生,大家证明的不是柏拉图,而是中国的告子,告子说过,食色性也。身边的欲望满足与天涯的牵挂相思相比,往往更实惠更真实更切近。所以,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卑劣的人们啊,先别问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还是扪心自问,有多少爱可以乱来吧。
我们住在现实的房子里,房间有两扇门,一扇连着过去,一扇通往未来。如果一个人心态还年轻,他往往会把过去的门锁上,开启通往未来的门,前行。而如果一个人的心已经老了甚至死了话,他会把未来的门锁上,整日里在回忆中清点昔日的种种。
中国人不喜欢极端,所以经常会半死不活,过去的门是舍不得锁起来的,可以慰藉灵魂,也可以向他人炫耀;未来的门也不敢敞开,害怕前面等待自己的不是鲜花,不是坦途,不是美酒,不是一切具有诗情画意的东西,害怕自己千辛万苦奋斗来的只是虚幻,只是荆棘丛生。于是,只能苟且,只能得过且过。
在现实的房间里,把连接过去和通往未来的门全部敞开的话,大概一不小心会中风,会歪脸抽嘴。如果只能开启一扇门的话,在我看来,还是应该把记忆之门暂且锁上,选择通向未来。毕竟,前面还有希望。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那希望可能就近在眼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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