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文章 仲夏夜之梦里的毒

[NextPage]如果你说别爱我，我便不敢爱你。那，要么是我原本就未曾真正对你动心。要么，一定是我已经，老了。

【一】

天空收起最后一抹蓝，霞光沿着海岸线展示着如凤尾般炫丽。

这是一个最旖旎的傍晚。

我就在枫身边。

一个星期前我来到这座海滨城市，琳姨说，她要出一阵子差，让未来姨夫照顾我。

我从未与成熟男子共处过，十分期待。

枫也确实没有让我失望，裁剪得体的深色西装，袖口露出一点点雪白的衬衫边，用一只暗色袖扣扣住，精致的动人。他身上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后来我知道那是CK出的一款男士香水，名字叫做矛盾----我爱极了那丝半诱惑半逃逸的味道，几近迷离。

【二】

他住在一所面海背山的独立公寓，屋内纯白，没有一丝杂色。拉开衣柜，是一色深蓝与浅灰，清爽的不似有人居住。

我很好奇：“平时谁帮你打扫？”

他指着自己的鼻尖：“我自己。”

我大为惊讶，什么，这样的专业人士，居然自己动手打扫卫生

他笑了，说：“你真是个孩子……我何止会自己动手打扫，烹饪、茶道、甚至熨衣钉钮扣，我也都可以独立完成。”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干脆闭上嘴，放下行李，再四下张望。

他在一边尴尬笑道：“哎哎，不要这样。我从未带女性来过住所，你这样，我很不习惯，像幼时被母亲检查卫生。”

我大笑，从没有大人当我是个成年人来看，面前这位成熟男士竟然当我是他妈妈！何其新鲜！

收拾好行李，枫竟真的做了一大盆肉酱意粉在餐桌边恭候我，意外的是，味道真的相当好，并且，还为我配了一小碟百里香煎鱼腩，我的碟边，居然还有一小杯红酒！

天，他真的把我当成一个成年人看！

我不知是否所有成年男士均有他这样好的风度和品味，我只知道，我运气不错，这一个礼拜时间，将与他这样的男士共处。

说真的，我很兴奋。

我问他：“你与琳姨怎样认识的？”

他未抬头，吃完口中的意粉才回答：“她替我处理离婚事宜，就这样认识了。”

原来他竟是离过婚的，我看着四周雪白干净的墙壁，什么样的女人，配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呢？

“琳姨并没有和你一起住？”我实在好奇，按捺不住，没吃两口，又问他。

他轻轻咳一声，显得有些尴尬：“你们都是这么直接？”

我耸耸肩，未婚同居，这有什么，我们学校的同学也都这样啊，大人，大人们总当我们还是小朋友，什么都不懂。其实，这世界上有什么呢，来来回回还不都是那三板斧。

当然，这些话我不能对他说，说了，他会以为我是个坏女孩。我并不想他当我是坏女孩，我希望他觉得我也很美好。当然，实则，我也并不是坏女孩，我只是，想的比较多。

晚上睡觉前，我看到他开了音乐，只燃一盏细细的角灯坐在地毯上喝酒，音乐悠悠的包围了整所公寓。窗外，海浪声一波波起伏，我看他举杯喝一点，再放下来，闭上眼，发丝随着缕缕海风轻轻飞扬。

琳姨会和他这样共处吗？会静静伏在他脚下与他一同听海浪，听音乐，一同静静的不说话，只灵魂相对？

我，有些妒忌琳姨。

【三】

琳姨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王牌律师，非常精明能干，戴一副无边框的粉色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实则手起刀落，不是一般的厉害。

琳姨若干年前也有一场不太愉快的短暂婚姻，所以，这让她不再迷信爱情，对外宣称是个不婚主义者。她喜欢穿最好的衣服，喝最好的酒，住最好的酒店，约会最好的男人，她，不再向往家庭。

她常对我说：“男人是上帝给女人调剂生活的礼物，不是依靠，切记。”

我记不住，我看惯了父母长年恩爱，觉得男人也是人，并不是礼物，我对男人充满期待，期待有朝一日遇到一个真正懂得生活懂得感情的男子，与我共渡人生。

次日枫带我出外游玩，他换了身纯白色的运动服，越发显得面如冠玉，清秀的好似与我同龄。长的好看的男人就是有这个优势，年龄也不知都长到哪里去了，看起来又年轻，又成熟，说不出的舒服。

路上遇到他的几名同事，向他打招呼，一边问：“这个小美人是谁？”

他说：“琳的侄女，刚考进大学，来度暑假。”

不知为什么，我竟不喜欢听到他说我与琳姨的关系，我便是我，琳姨便是琳姨，做什么要扯在一起。

玩的累了，两人在露天茶座中喝一杯冰冻饮品，我叫了一支蓝莓刨冰，一端上来，还冒着丝丝的冰气，我欢呼一声，据案大嚼。

枫在一边看的呆掉，一边笑一边摇头：“你的琳姨从不敢吃冰，说伤胃，又伤皮肤。我也许多年未见过女孩这样吃东西了。”

“很可怕吧？”我问。

他摇头：“不，很可爱。”

“你喝什么？”

他招侍应过来：“仲夏夜之梦。”

我问：“那是什么？”

“一种冷饮，你不会喜欢。”

冷饮端上来，是那种很大的海波杯，里面装满冰块，五彩缤纷，旁边点缀着一只莱姆片，十分精致。

我有点向往，问：“我可以试试吗？”

他笑：“可是我已经喝过了。”

“没关系，就一小口。”我从台面上抓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哇，原来是酒，好像有很多层口感，有些把握不定。

他问：“怎样，不喜欢吧。”

我很雀跃，又喝一小口，诚心诚意的：“不，我很喜欢。”

他完全不信，问我：“哦？那说说看，什么感觉？”

我侧着头想一想，有些不知如何措词，最后说：“有些……迷幻的，很难说清楚。”

他大为惊讶，举杯轻轻与我碰一下：“你竟懂得欣赏！我喝这酒二十年，没有人同我一样感觉过！”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也微觉失态，连忙转过话题，同我讲起酒来：“这杯酒叫仲夏夜之梦，有些酒吧叫它 幻觉 。是由一半的伏特加，加君度，再加一些蜜瓜利口、酸甜汁和凤梨汁混合成的，原本是烈酒，却又有热带甜蜜的风情，幻化出的口感，我很喜欢。”

我不知为何忽然安静下来，看着他，半晌才说：“我，也喜欢。”

 

【四】

枫开始房间回避我，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明白，他，不想我们太接近。 可是为什么？

好，就算我喜欢他，又如何？难道我没有资格喜欢他？难道我就那么讨厌？

我从没有对男人这样认真过，可能我还小，不懂得怎么处理感情，可是，我知道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不为任何其它，只为那一盏五彩缤纷的仲夏夜之梦。

是的，我爱上了那杯酒，我爱上了那特别的，滋味。

今天晚上，琳姨就要回来了。她一回来，我便要同她回家，回她那个繁杂富丽到让人头晕眼花的家。我讨厌这个，我讨厌非要用钱把家里堆的没有下脚的地方，我讨厌除了谈钱谈名谈利，再没有别的追求。

可是，如何告诉琳姨，我的追求，是，一杯鸡尾酒？

琳姨竟像早已了解，她摸着我的长发：“宝宝，枫，是否像一杯鸡尾酒？”

我愕然，不知为何，眼泪就这样滑落下来。

琳姨说：“宝宝，美酒虽好，不可贪杯。你还不懂，有时，越美丽的，越有毒。”

我是不懂，如果美丽有毒，那么爱情也是有罪的？

【五】

再去海边公寓，枫已搬离。

桌上，留下一枚美丽的戒指。

我拿起戒指细看，戒指做工非常细致，便如他的人，看样子，竟像是手工做的，三枚盛放的花蕊安然镶嵌在戒面，散发出冷冷的晶光。我蓦然发现，戒面后刻着一小行字：仲夏夜之梦。

我将戒指按在胸前，紧紧握住，这是他，送给我的，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礼物。

我忽然明白了琳姨的意思，男人是上帝给予我们的，礼物。

只是，礼物。

我与琳姨断绝了往来，离开了这座城市。

随我离开的，除了手上紧紧套牢的戒指，还有，那彻夜不睡，通宵饮酒的习惯。

五年后，我出差，又一次踏上海之涯。

还是那个海滩，还是那片小小露天茶座。

我，仍然，点了一支，仲夏夜之梦。

海风隐隐，海浪阵阵，我的思绪如云层般飘忽，我到底是谁？为何在这里，孤独终年？

有人拉开椅子坐在我身旁。

竟是琳姨。

她递给我一封信。

竟是枫写给我的。

枫在接到我的第一天，同时接到医院的体检通知。

他，有脑癌。

枫在信中说，他十分感激，他万万想不到在他生命的最后这段路，上帝，派了位天使来与他同行。

他说每一天他都是欣喜的，他从未体味过那种无声胜有声的境界，他从不知快乐是这样的滋味。

可是他说，别爱我，因为，我终是要走的。

他说，对不起宝宝，这场仲夏夜之梦，让我的人生完整，却让你注定受伤，对不起。

我泪流满面。

不，枫，你难道不知道，也因有你，我的人生，也才完整。

枫，如果你说别爱我。我便不敢爱你。那，要么是我原本就未曾真正对你动心。要么，一定是我已经，老了。

此刻，我既没有老，我就，只得承认，我对你，真的动了心。

可是，枫，请你告诉我，我该，到哪里，去安放我的，心？

（完）

后记：莫道不相思,相思使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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