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引言:当你的前程握在我的指尖时,荀,莫怨我,无情……⒈我从金满楼出来,楼后是灯火如昼,门前是华轿翠盖。妈妈站在轿前亲自替我打帘子,扶我上轿,细细的叮嘱我:“…
引言:当你的前程握在我的指尖时,荀,莫怨我,无情……
⒈
我从金满楼出来,楼后是灯火如昼,门前是华轿翠盖。妈妈站在轿前亲自替我打帘子,扶我上轿,细细的叮嘱我:“牡丹,要听话,不要耍小性子。”
她是知道我的,自挂了牌,误堕这污秽的青楼,我就没有再笑过。但也因为我的冷,我的清,我的若即若离,反而声名鹊起,到现在,俨然成了花魁了。
世事真是个大笑话。
轿子往前走了三箭地,左转,上了断肠桥,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到秦家的大宅了。断肠桥,一座桥怎么会断肠呢?我从轿帘中望出去,今夜无月,一片昏鸦,更显得这座桥孤零零的可悲。
其实,最可悲的人,不正是我吗,每天自这断肠桥被人抬来抬去,我的肠,早已断成粉末了。
今天是秦老爷的第六个儿子弥月,要我去唱一段。
秦老爷是朝廷新任的翰林院仕,正当权,妈妈说,我若要惹了他,就要我好看。
唉,我倒真想看看,我能怎么个不好看。
再望出轿帘,竟有一线月色初升。人间再污秽,它也自清朗。可人世间,还有能比月色清朗的人存在吗?
我苦笑一声,正欲放下轿帘,忽然看到轿那边有人从月色下踱了出来。月色下,那人神清气朗,气宇轩昂,只穿了一件青竹色的旧长衫,用一支竹筷束了头,倒像是穿着最华丽的衣物要去金殿应试一般风姿轩然。我不由一怔,这是谁,怎么如此眼熟?
⒉
我怔怔的打着帘子,眼睁睁的看着他从我眼前走过。他似乎看到帘内的我,也是一怔。
那一瞬间,尘世万物都似已不在,月色下,只余我与他,怔怔的,彼此凝望,凝望,像隔了几千年,几万年,失散的亲人,不依不饶的,让眼光纠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霎,轿子继续前行了,我猛然回首,但见他痴疾的站在断桥上,眼波中柔情似水,魂魄与共。桥边,几盏灯火正幽幽闪烁,头顶,一轮明月正悠然升起。
我忽然想起一首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泪盈于睫,这么多年,我已回首至颈项酸痛,他,终于来了么?
秦府一片喧哗,秦老爷就坐在我旁边。他已有薄醉,执了我的手,看着我的脸,叹道:“牡丹,国色天香者,唯你是也。”
我冷冷的抽回手,将手中的曲册递过去:“点一首曲子吧,为小公子贺庆。”
秦老爷顺手接过曲册,丢到一边,忽然俯近我耳边轻声说:“我已与你妈妈谈好,要她开个价,捞你出那火炕,从此穿金戴银,不再屈居人下。”
我心中冷笑一声,怎么,到你秦府来做第八房小妾,就叫不屈居人下么?自来做小妾的,有什么好下场。我若得了势,可能还有一口好饭吃,我若失了势,等你再娶第九房小妾时,我岂还有葬身之地?
秦老爷见我不说话,只好取过曲册胡乱点了几首,只说要我等着,迟早我会是他的人。
他的人?我心头忽然浮起断肠桥边的那名男子,紧紧的咬了下唇,心上泛过一丝苦涩。他是谁?我今生,还有缘再见他么?
月华下,我拔弦而唱,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凄切,曲妩媚,满园的客人都听呆了。
忽然,我自月华下,在树梢旁,看到断肠桥边他的影子。
是他!真的是他!
他痴痴的站在那里,望着我的方向,唇角噙着一丝难言的苦涩缠绵之意,像要从眼神这一望中,将魂魄,也交付于我。
⒊
他叫荀,家住城南小果庄,应届的书生,再过两个月,京城天子试开,他就要进京去考举子了。
他说,万没料到会遇到我。
他说,从遇到我的那刻起,功名不再重要,富贵也如闲云,他只要我,只要与我,永远在一起,再不分离。
说这些话时,我正偎依在他怀中。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竹叶清香,如他这个人,清朗,俊逸,让人止不住的思慕爱恋。
我们背着妈妈悄悄的幽会,因为他没有钱。他只是个家道中落的仕子,家中尚有老母,所有衣物都已半旧,哪有钱来青楼闲逛呢?
可我不怕,卖笑这些年,我到底有些身家。到了非要同妈妈摊牌的那天,无非搭上我所有积蓄,大不了再搭上我这条命,生死,我也一会和他分离罢了。
可秦家的赎金终于谈妥了,妈妈许他五千两黄金赎我过门。五千两黄金,妈妈真是贪极了。这些年,我为她日进斗金,早已是她的摇钱树,到了,眼看我年华渐逝,还要将我卖出这样一个大价钱。
不过秦家有钱,他们不在乎。
但我不能不在乎。荀不能不在乎。
他听到这消息,几乎疯了,他说:“不如我们逃吧,天涯海角,我们流浪去,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可以。”
我望着他的脸,那年轻明亮的脸,我多么不忍点醒他,可是,又不得不点醒他:“荀,我们可以逃,可是,你---你的母亲大人呢?她已七十高龄,要与我们流浪去么?”
荀蓦然怔住,像被人用刀扎进了胸膛,他望着我,眼中有千回百转的爱恋。忽然,他咬咬牙,他说:“我有办法,恩科再有三天就开,我去应试,我一定会考取功名回来,到那时,我就有能力救你出樊笼!”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去前厅找妈妈谈判了。
妈妈从不知世上有荀这个人,忽尔见到自我房中跑出去那样一介寒士,脸也绿了,一股浊气涌上来,先喝来龟奴要对荀拳打脚踢。
我扑出去,护在荀的身前,我没有哭,也没有大声的叫喊,只冷冷的,冷冷的看着妈妈脂浓粉厚的脸,一字一字的说:“妈妈养育我十载,自有恩情。但,妈妈若着人伤了他半根毫毛,就莫怪牡丹与妈妈恩断义绝。”
妈妈吓一跳,没想到我与她说出这样斩钉截铁的话来,强作镇定的说:“你人都是妈妈我的,还能怎么样?”
我冷冷的看着她,扶荀起来,我说:“我若嫁入秦家,就是官夫人,要找香满楼的麻烦,想来不难。我若不肯嫁入秦家,大不了还有一死,到时鸡飞蛋打,妈妈又能奈我何?”
妈妈脸色灰败,气势颓然低了下去,半晌方说:“你……想要怎样?总不能,总不能让我空身子放你出去,不要这穷酸半文钱。”她又忽然变了脸,用手绢一抹,便流下一串混浊的泪来:“女儿呀,妈妈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跟着这种穷酸,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淡淡的说:“我从来也不要好日子,我不过要他。”
荀听得我这句话,眼睛里闪出彩光来,他也不顾旁人,紧紧拉了我的手,大声对妈妈说:“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恩科开试,我一定能高中,到时,大不了拿我的身家性命来赎牡丹出去。我说到做到,绝不反悔!”一边说,一边举起左手朝龟奴手中的尖刀挥下去,倏的一声,左手小指已断掉一截。
我大惊,扑上去替他按住泉涌般的鲜血,眼泪如断线般滴了下来。
他却是那样行若无事般,轻轻扶着我的面庞,柔柔的说:“等我。”
我点头,拼命点头,我等你,等你,等你至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你一天不来,我等你一天,一年不来,我等你一年,一世不来,我等你一世。荀,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千生万世,我永不负你。
⒋
三天后,荀与我告别,踏上进京之路。
我不知妈妈用了什么法子拖住了秦家,或者是秦老爷恰好有事在忙,无暇它顾?总之,这三天,一切风平浪静。我对荀的学识有无比信心,古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荀的风彩,是隔江也能看到的。他是那样闪光的一个人,芸芸众生中,无人可及。他若不能中举,还有谁能呢?
我坐在窗前,听着雨声,想着他,心头浮起一阵甜蜜。真的,也许我的苦日子要到头了,也许我可以等到荀回来正正经经的嫁予他了。也许,一切都会顺利的,也许……
可是也许只是也许,永不是真的,三天后,恩科放。五天后,放榜。十天后,我知道了荀已高中榜首,点了金殿应试,二十天后,听说荀中了天子门生第一人,成了今科状元。三十天后,荀,还没有来。
开始时,好消息不断,我每日都在欢笑与希望中渡过,可是后来,事情似乎变的不妙,朝也盼,晚也盼,却只盼来一地残阳,半室孤寂。
妈妈更加勤快的跑来看我,一日七八次,次次来,脸上都戴着一丝讥笑似的表情。她殷殷的,好似真心关怀我一般,劝我:“好女儿,妈知道你秉性真善,可妈妈早就再三告诉过你,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靠得住。你以为那荀相公一表人才,对你甜言蜜语,就是真的了?你再细想想吧,他现今是正牌的状元爷,会娶你么?他莫不是疯了?”
我的心,一天一天冷下去,一天一天,冷到彻骨。
我想妈妈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我是什么的,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虽有三分颜色,到底名声恶劣,这城中,有几个男人没有点过我的牌子?有几个男人没有拉过我的手?而荀呢,他是今科状元爷,他有大把的前途,大好的姻缘在等着他,他,凭什么娶我呢?
我为自己偷偷准备了一条白绫,我决定再等荀十天,十天后,是我们相识一年的日子,若那天,他仍不能来,我就用这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活着,不能干干净净,死,总可以吧。
我的泪,终于滴了下来。
⒌
十天后,傍晚,残阳如血。
妈妈着人送来的燕窝动也没动放在桌上,我锁上门,关上窗,将白绫抽出,轻轻甩上房粱,系好一个死结,我踏上脚凳。
荀,来世再见了。
我闭一闭眼,眼泪从心中汩汩流出,可惜,这泪,再也不能濡湿他的心房。
脚凳蹬落,我的喉头一紧,什么也不知道了。可耳边,似乎听到什么,听到有人狂呼,狂呼我的名字:“牡丹,牡丹!你醒来,你醒来!”
在昏迷中,我几次三番想放弃。可总像听到荀的声音,他是那样凄然的叫我,絮絮的告诉我,如果没有我,他也无法成活。
荀是我生命中唯一牵绊,我怨他,却无法恨他,更无法丢下他。于是,三天后,我终于醒来。
原以为是做梦,谁知荀真的站在我身旁。他瘦了许多许多,满脸憔悴与焦急,一丝新科状元的得意都没有。
我伸出手拉住他,轻声问他:“我是在做梦吗?”
他像突然惊醒,大声叫我的名字,一迭连声的问:“牡丹,牡丹是你醒了么?”忽然又大笑,又垂泪,紧紧的回握了我,怔怔的问我:“牡丹,自你出事,我才知道,我若没了你,生不如死。牡丹,红尘醉,因有你。即使是梦,梦乱了谁的浮生?是我还是你?纵使被乱入魂魄,只要仍有你,便是完满。”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情话,一时竟痴了,半晌没有说话。
那一刻,一室静谧,满园生春。
呵,荀。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荀为了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趁殿试完毕的这二十余日,派人觅得一个牡丹园,并在里面置了仆从侍婢,正是想等到我们的周年纪念日,前来金满楼找我。
我竟误会了他。
于是,荀迎娶我的事就这样敲定下来了。妈妈也换了一张脸,每日笑嘻嘻的夸我有眼光有福气,又说要我出了这门不要忘了她的好处。
我每日幸福的几近恍惚,我的幸福,真的眨眼就要来了。
⒍
荀说,一定要明媒正娶我。所以,我们的彩订一切都照足了功夫做,提前一个月,我与他,就不能再见面了。
但这一个月的分离,我的甜蜜的,虽见不到他的面,但每日想着他,想着我们未来的幸福,我是那样的满足。
我着人买了纸与笔,细细的,自脑中刻画出荀的样子,在画纸上画下来。
他有那样闪亮的眼睛,有那样清朗的风彩,呵,我竟画不尽他的十万分之一呢。
大婚的前一夜,我几乎无法入睡,眼睛看着窗外的明月,不知它几时才能换成骄阳?
妈妈忽然闯了进来,脸上有一丝古怪的兴奋,奇怪,什么事呢,让她换成这副表情。我自床上坐起来,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似乎不知从何开口,半晌才说:“女儿,有人来看你。”
我皱着眉头,她岂不是疯了,我明日便要嫁了,到时,荀的彩礼便是我的赎金,一切已成定局,我已不是青楼女子,只是一个男人的小妻子。她此刻来,要我见客?我问:“谁?”
妈妈嚅嗫了一阵,像下了一个大决心,说:“秦大人。”
秦大人坐在前厅的花椅上,神情愉快,像一只捕获了猎物的猎手,随时等待着庆贺一番。
这个人,我几乎已忘了他的模样,可是,当他那样悠悠然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不能不记得,他说过,要娶我做小妾。
我原不必出来见他,可不知为什么,我心底,有丝慌乱,似乎不见他,会出什么大事一般。会出什么事呢?
秦大人看着我,猫戏耗子似的表情,忽然就笑了,笑的那么得意,那么舒畅,他望着我,肆无忌惮的,轻薄的,满意的。
他说:“老夫就是特地算着今天来---一个人,若在新婚的前一天发现妻子彻底的背叛了他,他才会更加记忆深刻,才会真正学会死心。”
⒎
再次出现在荀面前时,我已是秦大人的下堂妾。时间,已是十年后。
那是个残秋,树叶儿枯黄飘零,宛如我的身世,宛如我曾经绝世的容颜。
荀的仪仗从我眼前走过,踏上断肠桥,我就站在桥边,眼睁睁看他揭起了轿帘,痴痴的望着桥的那头。
他是想起了什么人么?也许,他想念的人就在他眼前,可他,已不再认得她。
我的泪涌出了眼眶,那已不是我的荀,不是我的断肠桥。
一阵鼓锣齐鸣,荀的仪仗已行过断肠桥,远远的去了。
听说,荀一直未娶,他心中,一直有一个人。
我心如刀割。
那一天,秦大人告诉我,他是今届恩科的主考官之一,而荀的初试试卷,正是他审阅的。他刚刚好,恰恰巧,就是那么一不小心,把荀试卷上的一个字,多点了一个墨点。
那个字,是个“天子”的“天”字。天子头上点个墨点,往小了说,是有辱圣明,往大了说,是想给当今天子头上插把刀,是轼君之罪。
秦大人笑嘻嘻的告诉我:“这个墨点,我一直没有报上去。因为老夫身为主考,每日批阅的试卷成千成百,一个疏忽没有看到这个墨点也很正常。但偏偏老夫忠于朝廷之事,考试完了又怕批核不准,再复查一番,这才发现了这个通天之罪的墨点---牡丹,你说老夫这样呈报圣上,可有人会怀疑什么吗?”
我面色惨白,盯着眼前的秦大人,这人,究竟是个人,还是匹豺狼?
秦大人仍笑嘻嘻的看着我:“你若答应老老实实的侍候我十年,待你年华老去,我自然放你出门,让你再去和你的心上人聚首。若不然,十年内,那墨点仍悬在他头上,随时可以滴落,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当天午夜,秦大人向妈妈送上黄金五千两,连夜娶我过门。
一乘青呢小轿,静悄悄,将我载向一场终身不退的恶梦。
我无法得知事后荀有什么反映,他将受到多大的伤害,我只知道,自我得知那个墨点后,我的生命,已是行尸走肉。
荀的官轿愈行愈远……我之所以活到今天,是因为知道他每年的今天都会自这断肠桥上过,都会吟那一句:“红尘醉,梦乱了谁的浮生?”
今天,我已听到了他的声音,我,还求什么呢?
断肠桥下,正是清波如洗,乘着那悠然未绝的吟唱,苟活了十年的我,还不跳下去,更待何时呢?
我纵身跃入断肠河。
断肠桥边望断肠,断肠河中葬牡丹。
(完)
后记:一直想写一个关于文字狱的故事,中华五千年历史,不知多少爱恨情仇,有这些无奈的背影,庆幸,我们生在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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