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文章 松了手的温暖，走失的幸福

一

妈妈打来电话，叫我们回家吃饺子。望着阴沉沉的天，我犹豫着不肯去。怎奈拗不过她的再三叮嘱，只好挂了电话，驱车前往。爸爸正在楼下弯腰捡拾着被风吹来的树叶与塑料袋，看着我们到来，便忙起身，将那些垃圾一一扔到了大院角落的垃圾箱里，然后牵着宝宝的手，一起走上了楼。

妈妈正在屋里一个人忙活着包饺子。饺子是韭菜和熟肉丁混搭的。一小盆翠绿的颜色韭香扑鼻。这是我最爱吃的馅儿料了。因为从小到大一直挑食，总不喜吃油腻的，喜吃素菜却不想少了肉荤味，所以，在包饺子的时候，妈妈为了照顾我，为我补充营养，只得想到这个办法——将猪肉切成大块煮熟了，然后再切成丁混在韭菜里。这样既不油腻，还有肉荤味。

我坐下来跟妈妈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默默地拾起饺子皮开始包了起来。妈妈说：“从那天给你姑姑办完丧事后，回来就一直没有炒过菜，也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

我问：“我爸情绪怎样？”妈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十分忧郁的对我说：“你爸爸这几天一直吃不下饭，也不说话，也不见人，就是躺在床上叹气……我知道你们爷俩都不好受，所以今天才特地给你们包了饺子，等会多吃点儿啊！……”

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我知道爸爸是心疼姑姑的突然离去，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劝慰他，只好把红了的眼圈和打转的泪水悄悄地擦了又擦……

今天的饺子依然很香，只是怎么也吃不下。好不容易吃完了盛来的四个，妈妈又硬往我碗里放了两个。整个午餐期间，除了孩子们的打闹声，大人们都是沉默的。沉默地慢慢吞下妈妈辛苦包的饺子，沉默地将悲伤和着饺子往肚里咽……

二

应邀去南京参加“中国网络诗歌学会筹备会”对我来说是件很荣幸的事，也是一个学习诗歌写作的好机会。于是早在会议开始前几天便预定了火车票，以免耽误了行程。坐上晚上九点多钟的火车，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终于在凌晨四点钟下了火车到达南京站。这是个陌生的城市，我只闻其名未见其城，所以根本找不到邀请函中所指定的44路公交车。又因初到此地，不敢随意打车前往，只得随着人流慢慢走向出站口。出了站口才知道，我所要去的夫子庙方向正好与我所走的出站口南辕北辙。只得折回原路，重新打听着找到44路车的站牌。走时，还没忘记在售票口又买了一张两天后返程的火车票。

这座黎明前的城市将一个小小的我迅速淹没。似乎有什么征兆似的天总是阴沉沉的，与我随身穿带的薄衬衫格格不入。我瑟缩着身子蜷在站牌前的角落，等待着天渐渐开明，公交车快快到来。手机是在这时响起的，我看了看表，时间五点半。老公说：“你在哪儿呢？”

“哦，我还在南京站，等公交车呢！”我说。

“哦……你还是回来吧！”老公的话说的我莫名其妙。

“ 你是说现在吗？干嘛要回去呀？”我反问。

“大姑昨晚出车祸了，今早刚接到的电话。”

“什么？！”我没听清楚似的又问了一遍。

“是的，现在在医院里。”老公肯定的语气已经让我懵了。

“你赶紧换票回来吧！”

“知道了……”

打给爸妈求证的电话是急切的。爸妈说他们正在赶往车站的路上。叫我耐心等待俩小时，先去酒店休息听他们的消息再返回。倘若姑姑伤势较轻，就延误两天等会开完了再回来。我想也好，毕竟刚下火车还没看清楚南京的真正模样，就先等等吧。说不定姑姑只是轻轻的被车刮了一下呢？！——谁知，正是这一侥幸心理，使我至此愧疚终生！

坐在驶往夫子庙方向的44路车上，心绪慌乱。既不知姑姑伤势怎样？又不知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像煎熬一样无心观赏路边风景，也无心去瞟一眼报站员所报出的，那座有着非常着名建筑的站牌——南京总统府。我多么想听到爸妈传回来的好消息啊！这样我就可以稍微心安地开会、学习。

漫长的路线漫长的等待，电话打过去始终是占线或者无人接。忐忑不安中我下了公交车，再打听着找到会场所在酒店。风，很凉。呼呼地吹着我的薄衫和头发，有一种萧瑟的冷！——我没有进去报到。默默地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为的只是记住曾经来过这里。然后便到街边找到一个勉强可以坐下的靠角落的位置，等待着能听到姑姑无甚大碍的好消息。

呵！事与愿违。苍天总会捉弄人。弟弟打来的电话，只有那么简单的几个字，却砸碎了我的心，崩出了迄今为止我最悲伤的眼泪！——“姐，你回来吧。大姑不行了，妈妈已经帮她穿衣服了……”

“王八蛋！是谁干的？！”一直视文明至上的我再也按奈不住愤怒，恨恨地在心里骂了起来！

“哦……哦……好……好……，我这就去坐车返回……”我一迭连声地应允道，慌慌张张的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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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玄武湖，你很美丽。可惜，此时我无心欣赏你旖旎的风光了。筹备会，愿你顺利召开。可惜，我不能参加了。南京，这座我只呆了一个多小时的地方，将会给我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我知道，这伤痕不是你带给我的。而是你那么不幸运，不幸运地让我将你与姑姑的鲜血粘在一起，永远地埋葬在心里祭奠……会，不开了。有什么样的会议能比逝去一位疼爱我的亲人更重要？遗憾，没有留在南京。而是留在了我心里，那个幼稚的侥幸！

六七个小时的车程早已将我与姑姑阴阳两隔。尽管我泪水流淌了一路，尽管我恨不能有对羽翼迅速飞到姑姑身旁！可还是晚了，没有见到姑姑最后一面……妈妈说，送去殡仪馆时，姑姑已经全身浮肿了。整个脑袋已经变形，眼珠已经流淌出了一只……姑姑，你去的好惨啊！

由于属于交通事故，牵扯到责任认定的事情，所以姑姑的葬礼一直拖延到两周后才举行。在这之前，姑姑的尸体一直冰冻在殡仪馆里。 等到火化时，姑姑早已浑身僵硬了……姑姑，你冷吗？姑姑，你疼吗？呵！瞧我多傻！怎么会不冷呢？怎么能不疼呢？哦，对了，姑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姑姑火化后的那天——爸爸捧着姑姑的骨灰盒，泣不成声。沉沉地，重重地，为自己疼爱的妹妹，端端正正地下跪叩拜了三个头……我难以想像，头发花白的父亲是如何将一个身为大哥的男儿七尺之躯跪拜在同胞妹妹遗像和骨灰前的……我也更难想像，80岁高龄的奶奶在知道真相后，又能否承受得住这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仿佛，在那一瞬间，爸爸的头发白的更耀眼了；姑父的眼神更迷茫了；还有表弟和表妹，这对曾经被妈妈宠爱习惯了的孩子，从此，还有谁，像抚摸着小孩子一样抚摸着他们的头和蔼的说：“傻丫头，傻孩子”呢？

四

人活一世，终为尘烟。我以为，随着雄雄燃烧的火苗吞噬掉姑姑的身体和衣物时——姑姑，也带走了一切。包括，对众多亲人的眷恋，和她那人未见声先到的朗朗笑声。可是我又一次错了。当我翻开手机通讯录想找到姑父的号码问候一下他老人家时，“姑姑”二字，竟首先跃然跳入我的眼帘！心，被狠狠地，狠狠地刺痛了！顿时，泪如泉涌……我亲爱的姑姑啊！这个熟悉的号码，我以后该打往哪里啊？！哪里，才能再听到您的声音？哪里，才可以再看到您的微笑？疼，疼啊！姑姑……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姑姑就这样带着遗憾和未完成的牵挂走了。在被那辆车撞击的一刹那，姑姑已经失去了这世界上她原本拥有的所有……姑姑，你错了吗？你没有错。你没有闯过红灯，也没有逆向行驶，更没有超速超载酒后驾车！可是，你还是被神带走了，带到传说中的极乐世界——天堂去了。

五

姑姑生前十分节俭。在大家帮她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十几二十几年前舍不得丢弃的旧衣物。阳台上还有一束布绢花已经失掉了颜色。那盏大家看了半天才搞清楚的，已经没有灯泡和底座的灯笼壳也不知是哪年的旧东西。我们在姑姑家吃饭时，几乎很少看到姑姑同我们一起落座。她总是趁我们不注意时，先把上顿剩下的菜汤兑入热水就着冷馒头匆匆咽下。倘若我们发现了，她便爽朗地笑着说：“我怕浪费了。”等到大家都入座时，唯独姑姑还在一边忙碌。她总是说，她已经吃饱了……

我们一边回忆，一边流泪，一边嗔怪家境殷实的姑姑生前为何那么节俭？姑姑大概有十年没有照相了吧！以至于找不到一张合适的近期照片为她放大遗像。最后，姑父只得拿出了姑姑生前的身份证，扩大了上面那个黑白的大头照……黑色的照片定格了姑姑最后的微笑，纵使我们全体嚎啕振天，也终唤不醒已经沉沉睡去的姑姑了。——姑姑，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前几天，姑父不是还跟您说，您活了大半辈子了，没享过什么福。他提前办了退休，要带您出去好好玩一玩，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您不是开心地答应了吗？姑姑，您最疼爱的双胞胎小孙孙要叫您给他们喂饭呀！可是，他们到哪里，要喊多少声才能把奶奶叫回呢？您知道姑父多么心痛吗？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知识分子的体面，无望地埋怨起曾经给您算过命的算命先生，说那算命的算着您能活到86岁！可您才刚54岁啊！您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姑父说，哪怕您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他也还有人陪着说说话儿呀！他还说，就算您成了植物人，他每天也能看到你，还有个伴儿相互依偎呀！可是您走了，走得那么匆忙……

六

姑姑是平凡的，她没有俊俏的外貌，也没有娴雅的气质。可姑姑更是伟大的！她心地善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对待朋友和邻居，她热情好客，总是微笑着去帮助别人。对待家人，她总是将自己节省下来的那一份奉献给老人，孩子、丈夫还有兄妹。她一生之中没有做过什么轰轰轰烈烈的事情，但却在死后，来了无数个追悼者！

姑姑，您走好。您生前的牵挂和遗憾，我们尽量努力去弥补！爸爸和妈妈说，他们会替您尽上孝心，照顾好奶奶……

姑姑，您走好。姑父和表弟表妹都会怀着对您的思念，坚强的活下去！他们，身后是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来关爱……

姑姑，您走好。请您在天堂不要那么节俭了。我们给您烧了很多，很多纸钱，够您花上一阵子的了。妈妈说，逢年过节，我们都不会少了您那份。您跟爷爷，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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